第六百一十一回 暗潮湧動汴京城(中)

遼兵占住衛州,把大營紮在封丘,這些日來,不斷遣小股人馬過黃河,一則探聽消息,二則以為震懾。

同時將周圍數州工匠,強征無數,要造船只渡河。

有那性子剛強的工匠,不忿遼人牛馬般欺壓,抱著木板遊過黃河,前往汴京,告發遼人造船之舉。

官家聞聽大驚,連忙下令黃河水師出擊,務必把他船廠搗毀。

聞人世崇得令,點起本部五千水軍,浩浩蕩蕩開出金明池,經汴水入黃河。

汴京市民聞之,都來兩岸圍觀,見水軍旌旗整齊、器械明亮,都不由爭相喝彩。

又有各大名樓妓子、行首,聞訊也都停了買賣,坐車的坐車,坐轎的坐轎,悉數來到河畔,也不知是哪個帶的頭,齊聲高唱坡仙的《赤壁懷古》。

唱至慷慨處,妓子們紛紛把出香花、幹果,乃至耳環戒指,都用絲帕裹了,奮力往甲板上便擲。

然而女子力量有限,這些物事,大半都落在了水中,那些絲帕散開,無數繽紛花瓣沉浮清波,煞是奪目好看。

聞人世崇此次出戰,看似奉了朝廷的命令,其實卻是李助、喬道清二人設計,特意說動官家,用意是怕汴京陷落太速,不能消耗諸方實力。

然而目睹眼前這般激昂場景,便是聞人這等老綠林,也不由動容,只覺肝腸中熱血湧動,忍不住拉來張橫,同他私語道:“我等能得百姓如此厚愛,也不枉做一場廝殺漢,今日出征,索性便大殺一場,不負這滿河鮮花,也算對得起汴梁人給的這場熱鬧。”

張橫點一點頭,卻又嘆道:“只恨我今日必‘死’,不然若得勝而歸,只怕去樊樓睡花魁娘子,他也不收我錢,如今這些好事,全歸你也。”

聞人世崇聽了嬉笑道:“若是這般,我拼出這條老命,也替你多睡幾個。”

張橫翻起白眼道:“誰要你替?待我大哥將來坐了江山,我把你睡過的花魁盡數娶回家裏,叫你吃醋眼饞。”

聞人世崇聽得驚呆了,不由翹起拇指誇道:“服了,服了,你這妙計,竟是如何想出的?”

張橫只道他怕了,愈發得意,哈哈大笑。

岸上人看著他兩個大將竊竊私語,雖不知說什麽,但見張橫仰天大笑,便以為必是信心十足,都震天價叫好。

那些妓子也改了唱段,齊聲唱那王摩詰的《老將行》:“……節使三河募年少,詔書五道出將軍。試拂鐵衣如雪色,聊持寶劍動星文……”

雖是些女子,唱到這裏,也都滿懷慷慨之氣,可惜張橫又不是他弟弟張順,卻是個真正粗人,大夥兒若唱《十八摸》,他或者還能應和一番,唱這等雅詞,只覺嗚嗚啊啊,哪裏聽得明白?

只興致勃勃指著兩岸女子,說這個腿子長翹起好看,那個屁股大能生兒子,好在聲音都被歌聲壓住了,不然若是傳出,真可謂大煞風景。

不多時,船隊出了水門,如今外面有遼人遊騎,百姓們不敢出來,頓時四下清凈,聞人世崇下令揚帆,那些船呼呼加速,奔馬一般,順著汴河進入黃河,徑直沖向對岸。

水師出動的極為突然,雖有遼人遊騎發現,又豈來得及稟報回去?眼見大小船只沖波裂浪,斜著駛過黃河,直奔遼人造船之處。

之前得了逃回工匠的稟告,已知遼兵是在封丘縣外十余裏處,一個叫做東湖的湖泊裏造船。

東湖這個名字,許多地方都有,自然毫不稀奇,難為人知,然而東湖左近的陳橋,卻是大大有名,正是昔年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所在。

遼兵雖在山東吃了苦頭,自打下大名府以來,便又所向無敵,全然想不到宋軍竟敢渡河,河邊巡邏的士兵,也都懶洋洋的,待看見船隊時,為時已晚,不待他們回報,黃河水師徑直沿著河渠進了東湖。

這個東湖也自不小,船上泊著二三十條小船,那新造大船約十余條,都漂在湖面,又有二十余條已經造好的船身,高高低低堆在岸上,至於粗細木料,更是堆積如山。

整個船廠,工匠便有許多,但是守把的遼軍,卻只有區區數十人。

聞人世崇大喜道:“本以為宋軍就是天下第一懈怠了,不料這些遼軍竟也如此懶惰,怪不得兩國承平百余年,當真是大哥莫把二哥說,二哥大哥差不多!來人啊,給我放箭,除了這些小船,盡數都莫要留下!”宋軍船上,引火物事備下無數,眾軍也早都分派了各自任務,此刻一聲令下,有的拿起唧桶,往外亂噴猛火油,有的點起火箭,四下亂射,漂在水面的船只、堆在岸上的船體、木料,頓時都被烈火籠罩。

走筆至此,看官不免要問:這仗也未免太好打了吧?這麽重要的地方,遼人就派這點人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