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槍杆子(第4/7頁)

鮑羅廷是蘇聯駐華代表加拉罕介紹給孫中山的。加拉罕沒有叫鮑羅廷去改造國民黨。鮑羅廷也想不到,他到中國幹的第一件事,也是後來影響最為深遠的一件事,是主持了對國民黨的改造。

在鮑羅廷來到中國之前或者之後,被派到中國來的共產國際或蘇俄革命者,沒有一人能如他那樣,富有創造性地執行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指示;也沒有一人能如他那樣,對中國革命的進程發揮如此巨大的影響。

孫中山稱鮑羅廷為“無與倫比的人”,但這都是後話。

鮑羅廷剛到廣州時,孫中山對鮑羅廷這個顧問的認識還不是很深,認為蘇共來了個顧問,他能起到多大作用呢?鮑羅廷到廣州以後不久,跟孫中山進行了一次長談,他告訴孫中山,國民黨在政治上、組織上和理論上都無法算做一個政黨。

孫中山非常吃驚,他搞同盟會、興中會,搞了幾十年,搞武裝起義搞了幾十年,搞政黨搞了幾十年,鮑羅廷來了告訴他,你這個國民黨,你這一攤子事兒,政治上、組織上、理論上都無法算做一個政黨,因為你沒有明確的綱領,沒有嚴密的組織,沒有一個成文的章程,而且你沒有選舉,你沒有定期會議,甚至你連有多少黨員都是一筆糊塗賬。

鮑羅廷之前,國民黨作為一個政黨,內部組織構建相當混亂。據說黨員有30 000名,注冊的卻只有3000名,繳納黨費的又是6000名。這非常怪異,所有數字都對不上號。當時黨員入黨要打手模向孫中山個人效忠,但連孫中山也弄不清到底有多少“黨員”,這些黨員又都是誰。

所以,鮑羅廷告訴孫中山,作為有組織的力量,國民黨並不存在。

這句話對孫中山刺激太深了,以前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你領導一個組織,你這個團體不管是同盟會也好,國民黨也好,不算個什麽玩意兒。孫中山大為震動,下決心對國民黨進行改造。

這一回他看好了鮑羅廷。他對鮑羅廷說:“老黨員不行了,新黨員還可以。”孫中山下決心“以俄為師”,依靠鮑羅廷,運用蘇俄無產階級政黨的建黨經驗,改造國民黨。

鮑羅廷像一部精細嚴密、不知疲倦的機器那樣高速運轉起來。他嚴格按照俄國共產黨的組織模式,依靠中國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對國民黨開始了徹底改造。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那份至關重要的“一大宣言”,就是布爾什維克黨人鮑羅廷親自起草、共產黨人瞿秋白翻譯、國民黨人汪精衛潤色的。

鮑羅廷死去將近40年後,一直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期,我記得大約1995年、1996年,台灣的李登輝成為國民黨主席,西方資深評論家稱李登輝使國民黨徹底摒棄了列寧的建黨模式。當時全世界都吃了一驚,原來幾十年來天天喊“打倒共產黨”的國民黨,竟也用了列寧的模式建黨。

鮑羅廷在國民黨內所具有的地位就是他完成了國民黨的改造。他陪孫中山北上,到天津、北京,陪孫中山會談。孫中山當時身體不好,住在醫院裏。他在孫中山的周圍幹了大量事情,與馮玉祥會談,布置將來的北伐,怎樣完成軍閥轉換。

孫中山在北京去世,鮑羅廷回到廣州,在國民黨內他就是顧問,他就是教練員,他提出的所有的東西都是建議:我建議你們這麽做,我建議你們那麽做。實際上他的每個建議幾乎都是命令國民黨人心悅誠服地服從他的命令。他已經成為了一個任何人都難以撼動的、在國民黨內居於至高無上地位的人物,被稱為“廣州的列寧”。

見過鮑羅廷的人都對他印象深刻。他目光敏銳,思想深刻,而且極富個人吸引力。他講話時手不離煙鬥,對任何事物都極其敏感,不管面對什麽樣的記者,都能以自己的遠見卓識將他們征服。只要他一出現,就能控制住在場的人,成為他們的中心。蘇聯顧問切列潘諾夫回憶說,鮑羅廷能夠看到局部現象的歷史意義,能夠從一系列廣泛的、相互交錯關聯的事件中綜合出局勢的發展趨向,而別人在這些事件面前卻只能感到眼花繚亂。

這正是他最為吸引人的地方。

他又非常注重中國的傳統、習慣和禮節。他的房間不掛列寧像,只掛孫中山像。凡與他接觸的人,都對他的非凡氣質和征服聽眾的能力印象深刻。他協調不同派系的能力極強。只要他在,廣州的各種勢力基本都能相安無事。各派的人有事情都願意找他商量解決,他也總能提出恰如其分的辦法,讓人滿意而去。時間一長,他的住地便自然形成一個人來人往的中心。李宗仁回憶說,當時人們都以在鮑公館一坐為榮。

鮑羅廷給廣州帶來了一股清新空氣。他的風格深深感染了周圍聽眾,他的名聲傳遍了遠東地區,革命者稱他為“廣州的列寧”,上海租界則說他是“紅色首都”的“紅色猛獸”,西方評論家則說他正在廣東重復俄國革命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