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敵友相送別(第3/5頁)

原本春申君因為淮河以北是楚國腹地,也是兵家交戰之地,擔心若這些地不在楚王手中,軍令下達不暢,便自請廢封邑為郡縣,自己選了江東蠻荒之地。

江東揚州(不是後世揚州,而是古九州之一)雖已經被吳越初步開發,但吳越被滅之後,江東之地又幾乎成了蠻夷之地,水患嚴重。

春申君就紮根在江東之地,修築新的城池和堡壘,鏟除匪患,治理水患,實行教化。

江東開發,離不開春申君的功勞。

也正是如此,逃難到江東的項梁叔侄倆才能拉起一支江東子弟軍。

江東子弟心向楚國,並非受了項家的恩惠,而是記著春申君,繼而記得楚國。

現在春申君雖沒有機會再去往江東,他的封地有的返還給楚王的,有的向其他封君借兵送了出去的,只剩下五個。

但他把封地治理得很好,即使偶爾遭遇兵災,也不忘修建水利,時常巡視農耕,也是封君中難得會開倉救濟的人。

他雖是個追求富貴的俗人,卻也有配得上戰國四公子的一面。

所以春申君大擺宴席,五個縣能有能力參加的人,都來了。

他們懼怕楚王,但他們想法不責眾,他們處於兵家必爭之地,晾楚王也不敢把這五座城池屠了,讓他國長驅直入。

流水宴整整開了日。

這是有史料記載的第一場不分貴賤的流水宴,後世流水宴便又有了“申宴”這個名稱。

當楚王的使臣進入春申君封地的時候,即將來到春申君所居住的縣城時,春申君停止了流水宴。

楚人皆泣不成聲,再次請求春申君逃走,他們願意拿起武器,擋住楚王的使臣。

春申君此刻好像終於對死亡釋然了。

他的笑容中沒有苦澀,勸說他封邑的民眾道:“先賢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請諸位不要阻攔我的‘義’。”

春申君對面前的民眾作揖。

這些民眾中有許多庶人,甚至還有身穿短褐的農人和沒有姓氏的遊俠。

春申君身處楚國這個貴族和庶民隔閡非常大的國家,身為楚國最頂尖的貴族封君,第一次對連姓氏都沒有的庶人深深作揖。

“諸位,雖然外界傳言我仁義高過長平君朱襄公,但這只是六國離間計故意擡高我。我遠不如朱襄公。我賑濟楚人,正是受了長平君的影響。”春申君作揖後,聲音洪亮道,“所以,若是你們將來活不下去了,就南下去尋長平君吧。長平君是我的友人,報出我的名字,長平君會接納你們。”

他再次作揖,聲音終於帶了一絲哽咽:“這是歇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事了。是歇不才,身為封君,卻無法庇佑你們。去尋我的友人長平君吧,讓他庇佑你們。”

說完,他大步邁向城外,命令城中已經不在他控制下的衛兵死死收住城門,不可讓城民離開縣城。

縣令沒有下令,衛兵已經行動起來,聽從了春申君的命令。

縣令悲不自禁,連往日最注重的儀容也顧不上了。他涕泗橫流,拉住了春申君的袖口:“春申君,請離開吧。這裏離楚國邊境很近,以春申君的名聲,鎮守邊疆的將領見到了春申君,也會放春申君離開。”

春申君道:“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該連累他人。松手吧,若你再不松手,我真的膽怯了,積累的仁義名聲就會功虧一簣。不要毀掉我的名聲。”

縣令雙手顫抖,松開拉著春申君的袖口。

他用袖子擦了擦臉,咬牙跟上了春申君的腳步。

他雖救不了春申君,但可以替春申君護住屍身。

如果楚王使臣膽敢侮辱春申君的屍身,哪怕辭官逃亡,他的尺劍也會染上楚國使臣的血。

春申君騎上馬,和一眾跟隨他的門客,與送行的縣令一同來到了城門外。

城民先聽從春申君的命令,當春申君快出城門的時候,有的人忍不住了,想要再次攔住春申君。

他們被城中守衛擋住了。

憤怒的城民揮拳打向城中守軍。

這個時代的城中守衛就算上面官員再好,也對城民難免欺壓。

此時他們卻咬著牙一言不發挨揍,不願意反抗,但也不肯讓城民出城門。

春申君連忙回身,勸說城民冷靜,不要傷害自己人。

在安撫住暴怒悲傷的城民後,春申君讓守城兵卒將城門降下,自己下馬,等候姍姍來遲的楚王使臣。

楚王使臣乃是李家人,曾投靠春申君,將其妹獻給楚王為後的李園的族人。

以春申君現在的名聲,和趙國逼走長平君的前車之鑒,楚國稍稍有點頭腦的卿大夫都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只有李家。

他們小人得勢,又成了太子外戚,正想向春申君炫耀。

若不是李園還不算太蠢,也知道不能自己親自去當這個遭人恨的使臣,他都想親自看著春申君被殺時痛哭流涕的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