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久旱逢甘霖

梁以樟大致捋順了前因後果、也算理解潞王等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商丘城內後。內心也絲毫放松不下來,只是純粹覺得肩上的壓力愈發大了。

這要是再被破城,不光自己一家原本就會被流賊殺光,還要背負上陷藩之罪了!簡直無妄之災!

好在到時候,他也沒別的族人可以連累了,似乎債多不愁,虱多不癢。

為今之計,他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先從長計議,禮貌地向那位宦官查問起王爺等人的起居。

然後他就得知,潞王居然只是隱姓埋名,在商丘城內以假身份租了一處院落暫住。

梁以樟便力所能及地先請求:“如此,有勞公公先把王爺接來知府衙門附近,下官自會另外擇院安置,也好派兵保護,下官保證行事機密,不會對外泄露王爺身份的。”

那宦官倒也知道高低上下,並沒有因為他家主人身份尊貴就頤指氣使,很禮貌地感謝道:“如此有有勞梁知府了,梁知府時朝廷忠臣,守土不屈,仁民愛物,只要王爺能離開,一定會竭力為梁知府美言、宣揚你近日的壯舉。”

說罷那宦官便告辭了,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深夜,潞王府一行終於喬裝低調地來到了知府衙門,被悄悄掩人耳目送了進來,一起議事。

王府眾人行動很是遲緩,因為足足有幾十輛馬車,看上去就跟搬家似的,顯然逃難中還帶了不少財物。這麽大的目標,也不知兩個月前是怎麽提前逃出衛輝府、確保半路沒被歹人發現的。

“下官參見潞王殿下!讓殿下蒙塵,下官之罪也。”潞王的馬車剛停穩,梁以樟就帶著顏則孔等人一起拜見。

來人是個三十來歲、略微白胖虛弱的中年人,正是潞王朱常淓。

他看上去皮膚很白凈光滑,手指甲卻很長,足足有好幾寸,小拇指的指甲甚至都帶點卷了,還套上了玉護指。一個大男人這樣留指甲,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

此時此刻,潞王雖穿著素凈簡樸,身後隨從的排場,卻依然很不尋常。走到哪裏都有侍女捧著佛經和瑤琴跟隨,也不知道是為了驅邪避祟還是求個安心。

梁以樟卻從這番做派中,一眼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潞王朱常淓,天子堂叔,在當世以好音律和佞佛著稱,膽小懦弱,不問世事,也不苛責下人,倒是沒什麽劣跡,人稱“潞佛子”。

朱常淓生於萬歷三十六年,所以說是崇禎的叔叔,其實也就比崇禎年長了三歲而已,今年三十四(崇禎三十一,死時三十三)。

不過朱常淓佞佛歸佞佛,生活也是很奢靡的。他本人就擅長調琴制琴,還經常重金廣攬天下名工樂匠、大量造琴把玩。還延請大量青銅工匠,鑄造香爐之類撫琴時用的把玩養性器物。

經朱常淓設計改良把關的琴,在當時稱為“潞琴”,往外賣傳世的就有上千張之多,每一把都是價值千兩,算是這個時代的頂級奢侈品。

而傳出去的潞琴,其實都還算是這十年來造琴成癖、所造出來的不滿意次品。真要是完美的孤品,朱常淓早就自己珍藏了。

另外,朱常淓還著有一部《古音正宗》,專門辨析古代琴譜的彈法樂理,算是這個時代的音樂理論家了,雖然水平不好說。

從這點也可以看出,哪怕朱常淓沒什麽別的愛好,少近女色,吃素,但他府上的財產絕對是不少的,最多只是比福王、桂王這些人低一個數量級——

可以設想一下,如果後世21世紀,某個人家裏有一千架施坦威,那得是什麽級別的家庭。

……

朱常淓逃難之中,自然也沒什麽架子,看到梁以樟這樣的忠臣勇於任事、擔當周全,他也報以感激,

引入知府衙門正堂後,寒暄見禮過了,他心情稍定,才說些撫慰的話:“梁知府真是大明忠臣,剛才顏同知已經把梁知府你的義舉計劃告訴本王了。

你居然肯以身家性命為餌,好讓麾下將士放心抗賊、不用擔心將來被屠城清算,實在是古今罕有的義士了,本王會一直記住你的忠義的。

不過,要想讓這番苦心不白費,關鍵還是要活著出去啊,梁知府,本王想知道個準信,朝廷的援軍究竟有沒有消息。梁知府您手下,還有沒有騎兵?”

梁以樟也是一臉苦相,無奈道:“下官無能,實在是不能得知外情,望王爺體諒時艱,不要再貿然給守城……增加難度了。”

朱常淓一愣,沒想到梁以樟剛才對他那麽禮貌,但此刻遇到大是大非,說話又挺硬氣。

好在他也是個軟弱懦弱的好脾氣,並不會因此發怒責罰,很快就換位思考想明白了:

這梁以樟是真心忠於大明才死守,又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他都做好死全家的準備了,當然一切以怎麽有利於守城大局來定,不會怕被藩王威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