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奶鹽(第3/8頁)

“這洋貨一百多年了,原裝絕版的老古董,弄壞可是要賠的,小阿妹。”周宗彥故意逗她。

蘇稚杳頓住,隨即就把手縮回長袖子裏。

賠錢是小,一來就破壞主人家的好東西也太討厭了。

周宗彥話鋒忽轉,語氣促狹:“不過不怕,阿霽賠得起。”

蘇稚杳卻是不敢再碰了,安分坐回座位,好奇問:“為什麽叫他阿霽?”

“他祖父取的。”周宗彥順勢消遣某人:“賀老爺子評價他屬藍桉本性,立於白骨堆,事事下死手,誰都不放在眼裏,就缺一只藍鵲鳥克克他這雷霆性子,所以寫了幅字給他,還送了個小名,叫歸霽。”

藍桉是一類尤加利樹的名字,具有特殊的異種抑制性,強勢地獨占養分,還會釋放碳氫化合物,沒有物種能在它周圍生存。

唯有一種叫藍鵲的鳥能夠安然無恙地在它的枝頭棲息。

這個生態學原理,蘇稚杳懂。

但歸霽是什麽意思?

“啰嗦。”賀司嶼眉眼間情緒淡薄,顯然不愛聽這些。

周宗彥雖識相地噤聲了,卻還樂在其中,向蘇稚杳使了個眼色。

他明眸炯炯染笑,望出的眼神仿佛是有聲音,對她說,我們踩著老虎尾巴了,收斂些,先吃飯。

菜品一道道端上桌。

蘇稚杳還想問那幅字上寫的什麽,但悄悄看賀司嶼的臉,格外陰沉,她也就不吱聲了,夾了只籠屜裏的蝦餃,安安靜靜低頭咬。

賀司嶼食欲一向不善,飽腹足矣,他沒立刻動筷,喝著熱茶,杯子慢悠悠顛在掌心,眸光邃遠,思緒活泛開來。

他祖父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人生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生活不是殺戮,不必事事做盡做絕,司嶼,試著饒恕。”

“你父親、母親,包括星野。”

當時他不過十幾歲,站在老宅的書房中,面對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者,氣場不啻於任何一個成年男兒。

“祖父,情不立事。”

年少的他,黑眸裏蓄滿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堅定和狠厲:“您教的。”

賀老爺子於主座,和他的視線直直相接,或許眼中有疼愛,但都被嚴苛掩蓋:“那我今天再教你一句,人最大的軟肋,就是沒有軟肋,望你珍攝。”

軟肋?

他沒有,也不會有。

忽然,眼前出現女孩子白皙的手。

指間的筷子夾著一只水晶蝦餃,輕輕放到他碗裏。

賀司嶼抽回神識,順著這只手看過去,入目便是她蓬松長發間那張小鵝蛋臉。

歪著腦袋,眯著眼睛對他盈盈一笑。

她笑的時候,眼角彎彎,肩膀略微聳起些許,下巴一抵肩頭,在他的大衣上壓了一下。

可能是哭過鼻子的緣故,又是素顏,純純的很白凈,顯得她今晚特別乖。

“你再不吃,這籠蝦餃就要被我吃完了。”蘇稚杳輕聲說,跟哄小孩兒似的。

她生得一副細細柔柔的好嗓子,像冗長前奏後的第一句歌聲,可以用開口跪形容。

賀司嶼心底泛起些微妙的情緒,目光凝到她沾著一點醬汁的嘴角,語氣淡淡,但聲音裏有一絲壓抑的平靜:“這麽好吃?”

蘇稚杳翕著唇笑:“嗯。”

周宗彥看在眼裏,笑而不語,這頓晚餐他主動去買了單。

後來賀司嶼接到一通電話也出去了。

房間裏復古舊物有不少,蘇稚杳手裏一盒溫豆奶,東張西望,見什麽都新鮮。

她又站到那台留聲機前,抿著吸管,看了半天,還是沒琢磨出這老古董怎麽用。

賀司嶼就在那時推門走回進來。

“要走了嗎?”

“飽了麽?”

兩人一起出聲,也一起停住。

蘇稚杳對彼此間的小默契,以及他這句關懷感到喜悅,心想這冷漠的男人可算是見著點人情味了。

她揚起笑:“吃飽了!”

賀司嶼幾乎沒有過愉悅這種心情,從哪一年開始算的已經記不清,尤其他本就心煩意亂,唯獨今晚,兩次被她的笑容感染。

留聲機旁,她站在青黃燈光下和他對視。

她滿足的眼神,讓他有那麽短短的一瞬間,覺得愉.悅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回過味,賀司嶼很淡地點了下頭,走過去:“住哪個酒店?”

“四季。”

蘇稚杳往墻邊退了一步,給他讓道,賀司嶼走到她原先的位置,拿起台面上的錨頭長柄鑰匙,插進留聲機的發條箱裏。

有盆綠蘿挨著留聲機,蘇稚杳背輕輕靠墻,胳膊挨著綠蘿散開的濃綠葉片。

心中憑空生出個主意。

她咬咬吸管,聲音很小,盡量不讓自己見縫插針得過於明顯:“賀司嶼,你借我兩個保鏢吧?”

賀司嶼今晚十分沉默,沒答應但也沒拒絕,只垂著眼,手搖上發條。

半天,他才嗓音低沉,半明半昧地說:“別告訴我,你是一個人來的港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