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鎮海衛占據了良田,又守著海漕碼頭,諸多好處,很容易就收買了軍戶們的心。至於當地老百姓過得如何,跟他們鎮海衛有甚麽關系?

海漕碼頭往東十數裏還有一個商運碼頭,與海漕碼頭的繁榮相反,商運碼頭已將荒蕪幾十年,長滿樹叢野草,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這裏曾經是個碼頭。

大慶朝禁海幾十年,加之賊寇們常常從此處登岸,百姓們根本不敢到這一片區域耕種、居住,久而久之,讓這個曾經繁榮的商運碼頭荒蕪,成為棄地。

裴少淮在此處停留了許久,不時落筆在簿子上記錄,不知懷著甚麽心思。

幾處重要的地方都看完了,吳監生稟道:“知州大人,太倉州內原有一個大的造船廠,因應天府龍江船廠的興起,太倉州又不景氣,漸漸便廢棄了,只有些年邁的老師傅守在那裏,大人可要移步過去一看?”

裴家父子相視,眼神中都透著光——鎮海衛竟只顧著爭田地糧食,把這麽一處好地方給舍棄了。

裴秉元道:“帶路。”

破舊造船廠靠在河槽邊上,同商運碼頭一樣,已經荒蕪,但昔日的架構依舊留存著,船只推下水在地面上留下凹痕還沒完全被掩埋。

父子二人興奮地來回勘看這個廢棄的造船廠,如同撿到寶了一般。

幾個耄耋老者從船廠後走出來,看著陌生人面面相覷,吳監生用方言同他們介紹了裴秉元的身份,老人們一驚,連連要跪拜行禮。

裴秉元哪裏受得起,趕忙上前攙扶。

“官老爺若是早十年來,興許還能看到我們造的船只,現在……不行啦,河上的太倉船越來越少了。”老者用方言嘆息說道,“到處都是福船、廣船……”

他們自幼生在這裏,老了也守在這裏。

“若想重振船廠,當如何?”裴秉元請教道,讓吳監生傳話。

老者搖搖頭,道:“老百姓們連飯都吃不飽,州衙年年無糧收,哪來的銀子造大船?”不敢說烏尾風帆的百米大船,單是一架五十人的八櫓快哨船,單是船料就要四五百兩銀。

“老匠無需擔憂這個,只說該如何去做。”

“回官老爺,一人為匠,世代為匠,州衙裏有船廠的匠籍丁冊,後輩們雖都改記作木匠、房匠了,但本事還在……若是能將他們都聚起來,有工具、有木料,興許能從二百料的官船造起,慢慢再造五百料、七百料的大船。”老者應道,濁目裏帶有些期盼。

卻又不敢期盼太多,廢棄這麽多年,想要重新建起來談何容易?

裴秉元了然,吩咐衙差將這些老匠人們安頓好、照顧好,才離開廢棄船廠。

……

……

州衙後院,一家三口一齊吃飯。

林氏不停給父子二人布菜,讓他們多吃一些,心疼道:“你們父子倆,一連數日天天往往跑,天暗下來才歸來……縱是勘看緊要,也要注意身子啊。”

又給父子二人倒了溫水,道:“我從京都帶了些細土來,慮了水,你們都喝一些,免得初來水土不服,身子不爽。”

飯後,裴秉元將兒子喚到書房敘話。

兒子雖只有十六歲,但他的話,在裴秉元心中已經頗有重量,很值得考量。

“這幾日勘看,我見你總在簿子上塗塗畫畫,可見有些自己的想法,能否借為父一閱?或是你說與為父聽?”裴秉元問道。

裴少淮心裏有些粗略的想法,本就是要說與父親聽的,父親主動開口,他正好悉數道出來。

在說之前,裴少淮道:“父親這幾日必定也有新想法,孩兒想聽父親先說。”

“好。”

裴秉元娓娓道來:“眼下我身無依仗,只有一個知州的空頭銜,身為一州的父母官,若真想把州衙立起來,最大的依仗就是民心。何為民心?在這世道裏,一口吃的就是民心。百姓若是連口吃的都沒有,又哪來的性命追隨你?是以,為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治理水患,保百姓豐收,家家戶戶有可食之糧。”

“其二,產糧還需護糧,若是豐收之後遭了賊寇,豈非養了他人的肥頭大耳?我已去信你二姐夫,叫他借我幾個懂操練的士卒,好好把州衙這批散兵遊勇給我磨一磨。再者,受賊寇侵擾的不止太倉州,只需各州各縣聯合起來,百姓們家家備好長棍利器,我就不信千余個賊寇,還能敵得了我滿城的百姓。”

“若想凝聚起百姓,還要看為父能不能治住今年入夏的水汛,長勢好的糧食給了百姓盼頭,這凝聚力就成了一半。”

“其三,今年豐收,州衙有了余錢,我必定要重興造船廠,太倉州的手藝理應流傳下去。”

“至於更長遠的,為父尚未考慮清楚,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裴秉元說完,望向兒子,笑道:“淮兒,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