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竇占龍看戲(第4/15頁)

等不多時,班主口中道著吉祥,滿臉堆笑地過來謝賞。按過去的規矩,客人掏夠了錢、可以單獨跟角兒見面,規矩是這麽定的,班主的話卻得反著說,那才顯得恭敬∶"大爺,您太捧了,我們角兒想在後台當面謝謝您,伺候您喝杯茶,還望您賞個臉。"

竇占龍點頭起身,由班主引著往後台走,惹得看戲的色鬼們一個個眼饞得直咂嘴、恨自己沒生在銀子堆裏,只能眼瞅著人家解饞了。朱二面子也想跟去,竇占龍攔著他說∶"你在門口等我一會兒。"朱二面子以為竇占龍貪淫好色,嘿嘿壞笑∶"行行,我明白,我明白,不著急,你忙你的。"

竇占龍膽大包天,沒他不敢去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跟著班主進了後台。前台破,後台更破,幾個大戲箱裏堆著裙襖、官衣、盔頭、髯口,皆是缺襟短袖、又臟又舊,墻邊橫七豎八地擱著刀槍劍戟、馬鞭、車旗轎,當中間一張桌子,擺著鏡子、色盒、色筆、花花綠綠的頭面首飾,細看也沒有囫圇的了,幾個戲子出出進進,亂亂哄哄,還有抽著煙的、吃著飯的、脫下官靴晾著腳丫子的,整個後台煙氣繚繞、怪味刺鼻。

從班主口中得知,這個草台班子全夥二十幾個男女,全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沒一個成名成腕兒的,常年跑江湖,走馬穴為生,從來不靠長地,剛來口北不久,先拿出上一程攢的錢。打點各方勢力、這才敢唱戲。由於初來乍到,沒名沒號,大戲園子不肯接納他們,迫不得已在此搭台,無論怎麽賣力氣,也上不了幾個座兒。

竇占龍奇道∶"憑您戲班子裏那個小角兒飛來鳳,還愁掙不著錢?"他是話裏有話,此類戲班子屬於"渾門",女角兒大多是賣藝又賣身,最擅長撩撥台下聽戲的有錢人,飛來鳳模樣俊悄嗓子脆生,又有一雙勾魂的鳳眼,怎麽會不叫座兒呢?班主支吾道"大爺您……有所不知,飛來鳳前一陣子才來搭班,這不是還沒唱出名嗎,而且這個園子不行,買賣不得地,必定得受氣…"說著話,伸手一指裏間屋∶"角兒在屋裏候著呢,您往裏請。

竇占龍推門進屋,見飛來鳳已然揉了頭、卸了妝,雖然一臉狐媚相,說話也是嬌滴滴燕語鶯啼,卻並非女戲子。擱在過去,男扮女裝唱戲的比比皆是,竇占龍見怪不怪,慢閃二目四下觀瞧,靠墻邊一張破桌案,桌上供著烏木牌位,前頭擺了兩個香爐、七盞油燈。飛來鳳起身相迎,給竇占龍行了個萬福禮,請竇占龍落座,倒了杯茶一手托杯底,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杯沿,慢慢悠悠遞過來。

竇占龍冷笑一聲,心說∶"你這麽端茶,等同於掐著我的脖子,看來是想掂掂我的斤兩,但我竇占龍幾斤幾兩,豈是你能據得出的?當即接過茶杯,隨手往地上一潑,濺濕了飛來鳳的褲腿,按照江湖規矩來說,這可是半點面子也不給。飛來鳳卻不著惱,腰肢一擺坐在竇占龍的大腿上,朱唇輕啟、吐氣如蘭,妖裏妖氣地嗔怪道;"大爺,誰惹您了?"過去很多唱旦角的男戲子下了台行動坐臥也跟女人一樣,加之保養得當,膚如凝脂、肉酥骨軟,小臉蛋兒也是一掐一兜水兒,專門有一路聽戲的大爺得意這一口兒,吹了燈蓋上被,睡誰不是睡。

竇占龍可沒那個癖好,雞皮疙瘩噼裏啪啦掉了一地,當時牙床子發澀,脖子後邊直起冷痱子,一把推開了飛來鳳。

飛來鳳讓他推了個翅趄,再返轉身來,手中已多了一面黑幡,高不過一尺,黑緞子底繡著"通天徹地"四個金字,下端綴有黃網子穗,捏著嗓子尖聲喝問∶"竇占龍,你想敬酒不吃吃罰酒嗎?"擡手一揮旗幡,從身後湧出一道黑氣,屋中七盞油燈霎時亮了起來,亮可是亮,火苗子卻變成了暗綠色,映在飛來鳳慘白的臉上分外詭異。竇占龍一不慌二不忙,掏出裕褲中的烏金鐵盒往桌上一放,冷著臉說道∶"我敢進這屋,就是沒把你放在眼裏,有什麽戲台上使不出的能耐,盡管往竇爺身上招呼!"

飛來鳳驟然見到烏金鐵盒,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臉上黑氣退去,收去手中黑幡,對竇占龍拜了三拜,說自己從小孤苦,被賣到戲班子學藝,萬幸成了胡家門的有緣弟子,拜著一位黑八爺,那是個狐獾子,最擅長挖地穴。一夥山匪在九個頂子挖出個寶棒槌,名為"七杆八金剛",乃關東山的鎮山之寶。當年的胡三太爺,正是借此寶靈氣得道。如若讓人挖了去,對胡家門一眾弟子有損。飛來鳳這才追到口北,引竇占龍到戲園子後台相見,意欲奪下寶棒槌,然則胡家門忌血食、修善道,並不想殺生害命,或是鬥個兩敗俱傷,萬望竇占龍高擡貴手,將寶棒槌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