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竇占龍炒菜(第4/9頁)

竇占龍也忙活了半天,早已腹中饑餓,切了盤五香熏魚,炸了點花生豆子,燙了一壺酒,一邊給魯師傅倒酒一邊打聽∶"蝗魚宴上居中而坐的貴客是哪位王爺?從京城來的?還是從蒙古來的?"魯一勺冷笑了一聲∶"王爺?王爺有自己背著刀的嗎?"他放下褲管,緩緩站起身子,一只手撐著後腰走到門口,推門看了看屋外沒人,這才把門帶上,轉回身來,低聲對竇占龍說∶"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匪首,看著像五十出頭,實則六十多了,匪號叫白臉狼,仗著一口快刀,一刀下去人就變成兩截了,死在他刀下的人,不夠一千也有八百,關外軍民提到他沒有不怕的,大人都拿他的匪號嚇唬小孩!四十年前,此人到關內做了一樁大買賣,挖出六缸金子,從此發了大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竇占龍從小就聽他姐姐念叨家裏那點兒事,耳朵幾乎磨出繭子了,就說他祖父竇敬山,身為杆子幫大財東,在家埋下六缸金子。那一年臘月二十三,突然來了一夥關外的土匪,匪首背著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刀,血洗了竇家大院,搶去六缸金子,臨走放了一把大火,老竇家從此一蹶不振,至今不知那夥土匪的來路。此時聽了魯一勺的一番話,不由得心頭一緊。

魯一勺不知竇占龍的心思,吐盡了嘴裏的煙,一口幹了杯中小燒,夾了一筷子熏魚,吧唧了幾口,絮絮叨叨地接著說∶"白臉狼幹成了一票大買賣、從此改做白道生意。整個關東山,最來錢的買賣莫過於挖參。背下關東山,當時就有收的。關外打牲烏拉總管衙門的八旗軍分山采參,朝廷年年下旨催收,交不夠至少杖責八十,如果挖的參多,按限數交夠了棒槌,可以自己留下一點, 賣給收貨的參客。

所以說不止是流民組成的參幫,吃著皇糧的獵戶、參戶,也偷著販賣人參、貂皮。白臉狼重金買通官府,網羅了一夥亡命之徒,把持了關外大大小小的參幫,該交給朝廷的棒槌一斤不少,其余全得過他的手。參戶們受盡欺壓,卻是敢怒不敢言。白臉狼貪得無厭,得一望十,得十望百,吃了五谷想六谷,做了皇帝想登仙,甚至買下金爐銀爐私造寶條,使銀子上下打點,給他自己擡了旗,財勢越來越大,江邊的魚幫也被他壟斷了,打上來的頭魚都得讓他先吃。那些個貪官汙吏,收足了他的好處,仗著天高皇帝遠,竟在江邊私設蝗魚宴,說起來這可是欺君之罪!"

竇占龍心裏正自翻江倒海,在大帳篷中伺候的那個雜役興沖沖跑進來,眉飛色舞地對竇占龍說∶"白家大爺找炒餑餑的過去回話,肯定要賞你,你小子發財了,還不快去?"魯一勺不信,疑惑地說∶"那位爺可是大茬兒,山珍海味啥沒吃膩?吃個炒餑餑還給賞錢?該不是酪了牙,要他的腦袋?"竇占龍暗暗心驚,一時不知所措。雜役拽著他的胳膊連連催促∶"你這臉色怎麽了?怎麽跟吃了耗子藥似的?快走快走,別讓白家大爺等急了!"

外邊的天暗得好似抹了鍋底灰,竇占龍讓人從灶房裏拽出來,冷颼颼的寒風打在身上,吹得他骨頭縫兒發寒,心裏頭直哆嗦,跟在雜役身後、提心吊膽地進了帳篷,見四角的炭火盆燒得正旺,捕魚時鑿出來的那個大冰窟窿還沒凍上,底下傳來汩汩的流水聲響,其余的

鯉魚仿佛見到頭魚被人生鵲了,都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敢往冰層上亂蹦。

大皮帳中烏煙瘴氣、燈燭暗淡,映襯著桌案上狼藉的杯盤,有幾位已醉得東倒西歪,兀自在互相勸酒,看得人心中生厭。而那盤黃澄澄金燦燦的炒餑餑,此時此刻就擺在白臉狼的眼皮子底下!

書中代言,鯉魚宴上有的是美味佳肴,白臉狼為什麽單單盯上了一盤炒餑餑呢?因為杆子幫的大財東竇敬山,當年最得意這一口兒,不同於任何一處的炒餑餑,必須用樂亭蝦醬,無論走到哪兒也得讓人帶著。賽姐己為了討竇敬山的歡心,照著葫蘆畫瓢,時不常給他做這個。白臉狼也吃過,此人生來多疑,冷不丁瞅見端上來一盤炒餑餑,夾一筷子擱到嘴裏嘗了嘗,立時想到了竇敬山!

魚幫大把頭見竇占龍進了帳篷,忙引著他去給白老爺請安。竇占龍心裏直畫魂兒,單腿打千叫了聲"白老爺"。白臉狼瞥了竇占龍一眼,問道∶"你炒的餑餑?"竇占龍恭恭敬敬地稟告∶"對對,是小人炒的。"

白臉狼眼珠子一瞪,射出兩道寒光∶"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其余之人不明所以,聽白臉狼突然提高了調門兒,一齊望向竇占龍,大帳之內霎時間鴉雀無聲。竇占龍精明透頂,腦袋瓜子轉得最快,已然從白臉狼的話中聽出了三分寒意,心中暗暗叫苦∶"看來傳言不錯,此人正是血洗竇家大院的匪首,也不知怎麽著,竟認出了我爺爺竇敬山常吃的炒餑餑。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炒這盤餑餑。他收拾我如同捏死個臭蟲,好漢不吃眼前虧,可不能露出破綻!"當下垂手而立,不敢擡頭,怯生生地答道∶"回白老爺的話,小人打保定府來,沒個大號,相識的只叫我舍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