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第2/3頁)
他聽自己心頭狂跳,幾乎用盡了畢生的克制,才沒有在握著蕭嶺的手時發抖。
他偏頭,或許是因為今天過年,而去年的一切都順遂無比地沿著蕭嶺所期望的方向進行的緣故,蕭嶺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漆黑的眼睛裏有濃濃的笑意。
這雙眼睛裏倒映著謝之容的影子。
他的眼睛裏都是謝之容。
謝之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完美無瑕。
實在,太過惶然。
陛下。
陛下。
蕭嶺疑惑道;“怎麽了?”
謝之容驚覺,自己出了聲。
蕭嶺已經送他到偏殿。
謝之容張了張嘴,垂眼扶住額頭,仿佛不勝酒力身姿不穩,如玉山傾頹。
蕭嶺定定看了他一息,而後分外小心地將他扶到床邊坐下。
謝之容坐下,身形前傾,半闔著眸子,撞到蕭嶺懷中。
皇帝扶謝之容的手一僵,他垂首看去,謝之容長睫下壓,輕輕顫著,眸光如秋水泛漣,堆雪一般的皮膚上泛著淺淡的紅,秀色唇瓣微抿。
“陛下。”謝之容開口了。
蕭嶺驀地回神,“之容?”
謝之容擡頭,下頜抵在蕭嶺腰腹上,“陛下,您信任臣嗎?”
您信任臣嗎?
這個問題放在蕭嶺清醒時都要深思熟慮好久才能給謝之容一個答案,遑論是此刻醉醺醺的皇帝。
我信任他嗎?
蕭嶺疑惑地想,我表現得很不信任他嗎?
對於謝之容,蕭嶺很難說信任,或者說,蕭嶺對於任何人都難有絕對的信任。
他的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即便為帝,他也不願意過多幹預臣下做事,不需要任何人事無巨細地向他匯報一切工作,他會給予臣下極高的自主權。
無論是對謝之容,還是對任何人,蕭嶺都是如此。
他將中州軍的全權交給謝之容,等同於將自己的命親手奉上,他很難說不夠信任謝之容。
可謝之容又比任何人都特殊,謝之容是蕭嶺面對的諸多臣子中,或許沒有謀逆之心,但最有謀逆之能的一個。
望著謝之容眸光似乎在輕顫的眼睛,蕭嶺晃了晃腦袋,俯身問道:“嗯?”
你問什麽?
再問一次。
謝之容垂首,道:“臣,沒說什麽。”
蕭嶺本就不清醒,很難去給謝之容一個讓他滿意,又不讓他看出端倪的的回答,得到謝之容的否認,他不太穩當地退後了兩步,輕易拉開了與謝之容的距離。
他朝謝之容一笑,醉得舌頭都不聽使喚,含含糊糊道:“那之容,好好休息。”
許璣正好跟過來,忙扶住了蕭嶺的手臂,“陛下。”
蕭嶺對著許璣點點頭,轉過身,還不忘背對著謝之容招招手。
謝之容深吸一口氣,回答:“恭送陛下。”
“不送。”蕭嶺笑呵呵地說:“留步。”
好沒心沒肺的樣子。
蕭嶺很少能醉得這樣高興,擦巾擦到他眼睛上時,他閉上眼睛,眼睛卻是彎著的,流露出了種可掬的嬌癡。
“朕啊,”蕭嶺閉著眼睛回答,“不知道。”
許璣拿著擦巾的手一頓,伏下身問道:“陛下,您說什麽?”
蕭嶺卻沒有再出聲。
呼吸漸漸平穩了。
許璣無奈地搖搖頭,繼續給蕭嶺擦臉。
與蕭嶺的好夢甜酣相比,與蕭嶺一墻之隔的謝之容一夜未眠。
他反復地回憶著奏折的內容,一字不落仔細推敲。
最後,無論他怎麽想,都想不出別的意思。
皇帝,就是早前命人停修了皇陵。
即便國庫再缺銀兩,也不至於發賣修建皇陵的石料木料等物,況且國庫根本不缺銀兩!
倘若,倘若做最壞的想法,國庫當真之前缺錢缺到了這份上,現在早不缺了,為何還要停修?
不對,不是停修。
是不修。
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皇帝根本沒有修皇陵的打算。
任何一個皇帝都要修建陵寢,在什麽情況下會放棄早就開始修建的陵寢,並且此後都沒有再修建的打算?
除非,此人不是皇帝了。
不是皇帝,自然不需要陵寢。
不當皇帝,他想做什麽?他想去哪?
最重要的是,蕭嶺在那段時間為什麽會有這種近乎於荒謬的想法?
無數種猜測令謝之容愈加清醒,但他並沒有做出任何異常的反應。
直至天明。
謝之容如常起來練劍,如常同蕭嶺用了早膳。
之後蕭嶺處理昨日未處理的沉積事務,謝之容則去了禦書房。
他本就可以自由出入書房,蕭嶺毫不意外,點了點頭說:“早去早回。”
待謝之容離開,才一拍腦袋,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什麽。
禦書房內,謝之容非常有耐心地找著存档的奏折文書。
他有一個想法,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