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對於蕭岫來說, 這個新年與往年不同。

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一直沒閑著,他到底還在審計司掛了個名,凡事涉及宗親的案子大多需要他出面, 除此之外, 還有一樣便是蕭嶺令與幾個在宗室中極有人望的親長一同去皇陵祭祖。

蕭岫雖仍姓蕭, 並還保有王爵, 去祭祖這件事到底還是讓不少人瞠目結舌。

蕭岫是什麽身份?就算皇帝念在數年以來同他的兄弟情分,且於事有功的份上沒有將趙氏謀反牽連到他身上, 一個和王室毫無幹系的人,怎麽就能代表皇帝去祭祖呢?

但蕭岫非但去了,還是名正言順正大光明去的。

蕭岫知道這個消息時亦呆怔許久,手中方才折下的一枝白梅被□□得不成樣子。

蕭嶺之用心良苦, 任誰都可見之。

蕭嶺這是在向宗親表明, 蕭岫與他同氣連枝。

半晌,蕭岫才微顫著喘了口氣。

殘花與細雪, 一道落下。

不久之後, 宮中收到了蕭岫送來的梅花, 無暇顏色,如同送來了一簇雪。

蕭嶺令人擺在書室。

窗明幾凈,陽光撒在那瓶白梅上, 看得人心裏都欣悅明朗了起來。

看到那瓊屑般的花,謝之容亦感嘆了句開得奪目。

蕭嶺剝了橘子, 遞給謝之容一半,點頭道:“阿岫園子裏的梅花據說是整個京城開得最好的。”

他那樣跳脫的性子, 武帝卻賜了他有梅園的宅院。

謝之容接過橘子, 剛要道謝, 就被蕭嶺示意不必多禮——快寫。

無奈吃了一瓣, 繼續寫。

無他緣故,實在是謝之容這個人,真是太有用了,不僅有用,而且好用。

不同與其他臣下的術業有專攻,謝之容對於諸多政事皆有通曉,且與皇帝默契非常,蕭嶺的念頭常與謝之容的建議不謀而合,蕭嶺偶有政令,即口述謝之容,由謝之容擬做成文,一揮而就,效率極高。

要不是謝之容得帶兵,蕭嶺真的很願意讓他再兼個相位。

可惜,可惜不能久在宮中。

戶部的臘賜業已發下,中央官員由中央來發,地方官員只能暫由地方府庫出,年後由中央補上,年終多了數月俸祿,中央地方官員俱喜上加喜。

除此之外,蕭嶺也讓人準備了紅包,但不是朝中官員皆有,只是賜了親近寵臣。

內裏亦不是銀錢,而是諸如美玉、明珠等物,紅包上皆賦了首詩,權為吉祥。

戶部官員核對完最後一批賬目,放松地吐了一口氣。

作為最後一批下班的官員,聽到外面同僚說笑走動的喧囂,想回家懶懶歪著的心就越急了。

從二十八開始,到初六早照常上朝,這段時間罷朝休沐,除卻機要部門留些官員輪流值守外,多回家過年休憩。

今年與往年更不同的是,蕭嶺把三十晚上的宮宴免了,改為賜菜。

蕭嶺不願意難得的休息時間還要和外人觥籌交錯,他更想窩在溫暖地寢宮中剝橘子看書,宮中也有馬吊牌,謝之容不會這玩意,但蕭岫會,陳爻過年不回老家,留京值守,更是個吃喝玩樂無一不精的紈絝子弟,再湊個人也找得到,蕭嶺從前過年一大愛好打牌就是贏小輩的壓歲錢。

況且,宮變時世族被他清理了一大批,宗親被他清理了一大批,整頓官場追討陳欠,也追責了不少官員,宮宴上不會如往年那般熱鬧。

謝之容聽蕭嶺的意思擬旨,聽到在宮宴吃飯,百官宗親也不自在,不如回家吃飯得好時忍不住搖頭笑了。

誰來宮宴是為了吃飯吃得自在?

能來就是莫大榮耀。

蕭嶺看了他一眼,知道謝之容笑的含義,道:“那麽多人,朕不自在。”扔了一瓣橘子到口中,酸得蕭嶺眉頭皺起,含糊著說:“朕過年時只想和親近的人在一起,譬如你。”

謝之容筆一頓,低頭時發現自己寫錯了。

這可真是前所未有。

謝之容將這張紙拿走,換了一張全新的,唇角忍不住翹起。

還沒等謝之容笑過一息,皇帝就又掰著手指頭補充,思索著道:“還有阿岫,他是一定要過來的,不知琨玉過不過來,若是琨玉過來,靜謹姑姑估計也回來,陳爻在輪值時把他叫來打牌無妨,”蕭嶺發出去的紅包,是一定要贏回來的!“還有……”

謝之容笑容一僵。

幸好,幸好蕭嶺沒把他最近重用的青年才俊的名字都說個遍。

謝之容又換了張紙。

一份詔令,連續寫錯兩字可謂破天荒,蕭嶺也注意到了,安慰謝之容道:“沒關系,之容,打馬吊不難,朕可以教你。”

謝之容露出一個微笑,“臣,多謝陛下厚愛。”

過年為何要打牌,下棋不可嗎?

蕭嶺進入這個世界所過的第一個新年,就在隨著三十漸進,越來越少的事務中,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