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五個時辰前, 長信宮內。

“……妾見了那大夫,哪裏是什麽杏林聖手,不過是醫術平庸之輩, 軍營中無好藥, 衡兒受傷後一應所用都如普通甲士一般, ”蕭靜婉泣道:“打的已去了半條命, 謝之容又不肯讓人好好診治,如今妾的衡兒是死是活還未可知。”

長信宮中的宮人得趙嘉一個眼神, 忙遞上了絲帕。

蕭靜婉為了掩蓋紅腫的眼睛,妝化得比往日濃的多,這樣一哭,胭脂鉛粉等被淚水打濕, 混作一處, 蕭靜婉雖生的好樣貌,此刻看起來亦分外狼狽。

宮中的公主命婦等聞言, 皆面露不忍之色。

蕭靜婉接過擦巾, 對趙嘉哽咽地一謝, 以帕拭淚。

非但沒蹭幹凈,反而妝面愈發花了。

蕭靜婉一面拭淚,一面哽道:“妾的衡兒是妾最小的孩子, 太後嫂嫂,您是知道的, 衡兒雖嬌慣了些,膽子卻小的很, 絕做不出那頂撞官長, 乃至, 乃至, ”說著說著面頰和耳朵都泛起了紅,怒且惱,像是極難以啟齒,聲音低了不少,“出營狎妓,衡兒好歹是大家出身,怎會做出這般辱沒門楣的事情。”

況且她聽說,徐衡被發現的地方不是花樓,而是個私娼家裏。

以時下風氣,有些富貴人家性情散漫不拘者與花樓中才貌雙全的女子交往全不避諱,甚至有時還被引為美談。

但這樣的人家,絕不包括公主府。

去嫖宿娼妓已是丟盡了家中的臉,何況還是個私娼,又被官長發現,給捆回營中以軍紀處置,面子裏子半點都沒剩下。

蕭靜婉也深氣徐衡做事不體面,但比起徐衡,她更恨的是謝之容刻毒。

有命婦附和道:“是啊,四公子臣婦是見過的,極靦腆守禮的小公子,哪裏做得出這種事,想來是有歹毒小人嫉恨四公子,才傳出了這等流言。”

蕭靜婉哭泣不語,只拿一雙哭得紅腫的漂亮眼睛哀戚地看著趙嘉。

說實話,趙嘉對自己的公主小姑子們都無甚好感,當然,如今的大長公主們對她可能也一點好感都無,但趙嘉嫁給蕭靜勉時就是太子正妃,與這些小姑子們面子上很過得去,有些不受寵愛的公主還常常來討好她。

出了這樣的事,趙嘉是震怒的。

倒不是為了徐衡,而是為了自家因為謝之容挨了家法的侄子。

這事趙譽讓闔府上下都瞞著趙嘉,但是架不住有人湊到趙嘉面前去替趙譽訴委屈,當時就把趙嘉氣的要召蕭嶺過來,得蕭岫勸解了半日稍止。

而今日一大早上就來的公主命婦們,又讓趙嘉想起了先前的事情。

一個以色侍君的佞寵,竟敢開罪這麽多天潢貴胄,世家公子,不過是依仗著皇帝看上了他那張臉,對他多寵愛幾分罷了,竟如此得意忘形,肆無忌憚!

昭平公夫人見太後鳳眸之中怒色閃動,當即道:“其實家中孩子挨了打倒也不算什麽,在軍營中,犯錯了哪有不挨打的,只是,臣婦等恨他厚此薄彼,打了皇族大家的孩子們,拿來邀買人心,取寵陛下,臣婦家的孩子們雖不尊貴,卻也不甘心做了旁人邀寵的墊腳石。”

對啊,謝之容做這些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討好皇帝嗎?

他比前幾個守將的身份更不堪,當然要緊緊依附著皇帝。

想到這,有幾人心中難免成了厭惡。

一郡主低聲道:“讓此等小人身居高位,何其涼功臣重臣之心。”

“臣婦等人受屈便罷,”昭平公夫人面上流露出一絲憤恨,但轉瞬即逝,馬上就換作了一副悲哀的面容,“但臣婦聽說裏面還牽涉了趙氏的小公子,趙相忌於謝之容的氣焰,忍氣吞聲不敢告訴娘娘,若非太後您明智透徹,恐怕也被蒙在鼓裏。”

太後您想想,這打的不僅是我們,還拂了您的面子。

言下之意趙嘉聽得明白,怒意更甚,不由得冷笑道:“依哀家看,那狂傲小人是誰也不放在眼裏了,今日是哀家,明日是不是敢越陛下之上?”

諸命婦宗親聽得大喜,有一人道:“陛下年輕,未免容易被小人蒙蔽欺瞞,若能得太後提點,是國之幸,民之福。”

趙嘉聞言面色稍霽,心火卻越燒越盛,看蕭靜婉形容狼狽,吩咐道:“滕蓮,請大長公主去偏殿梳洗。”

名為滕蓮的大宮女引蕭靜婉去偏殿梳洗。

“方才靜婉姐姐哭的傷心,我還以為靜謹姐姐會勸上兩句,”一郡王女朝坐在邊緣的蕭靜謹,“靜謹姐姐比出嫁時更惜字如金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趙嘉分外不待見蕭靜謹,蕭靜謹樂得不被待見,除了太後召見外,她絕不會主動來長信宮。

今日不知怎麽,竟將她也召來了長信宮。

以她的身份,座次本該在前,但因為趙嘉的緣故,長信宮的宮人給她安排了個邊角位置,蕭靜謹呆的清靜,乍被人提起,擡眼看過去,想知道是誰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