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陛下, 陛下?”許璣輕聲喚道。

蕭嶺聽到許璣的聲音,身體先是驟地一僵,而後才慢慢放松下來。

他緊緊閉著眼睛, 含混地應了聲, “嗯。”

原來, 已經早上了。

微光下, 許璣見蕭嶺雙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他雙眸緊閉, 眉宇微蹙,心中頓生擔憂,以為他受涼發燒了,“陛下, 可要臣喚太醫來?”

蕭嶺搖頭, “不必。”聲音有些沙啞,想了想又補充道:“朕無事。”

蕭嶺的語氣很輕, 但態度非常堅決。

許璣只好道:“是。”

蕭嶺睜開眼, 平日裏漆黑冰冷的眼睛此刻卻似乎充盈著一層薄薄霧氣。

許璣愣了愣, 忍下了再問一遍皇帝是否真的不需要傳太醫。

今日蕭嶺很不對勁,他比平日裏更懶散,更沉默, 也更不愛動。

雖然蕭嶺每天早上起來精神都不大好,但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倦怠。

“還有多久?”蕭嶺突然道。

許璣知道他問的是還有多久上朝, 於是道:“半個時辰。”

“備水,朕要沐浴, ”蕭嶺聲音沙沙的, 喉嚨像是有些不適, “越快越好。”

忙有人下去準備。

在早朝前沐浴實在奇怪, 況且半個時辰時間也太緊迫了。

水很快就備好。

四下無人,水霧彌漫。

蕭嶺換下寢衣,將自己浸入水中。

明明只是程序,不與現實相連,蕭嶺身上並沒有任何痕跡,只如做了夢一般,精神上有些疲倦。

熱水漫過口唇,蕭嶺想到了什麽,蹭了蹭唇角,確定沒有任何異樣後才松開手。

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極大地出乎了蕭嶺的預料。

觸感恍若猶在。

蕭嶺晃了晃腦袋,盡量在程序中的記憶甩出去。

他伸手,用力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

事已至此,先上朝吧。

待上輦時,蕭嶺的頭發仍是濕的,看得許璣心驚。

蕭嶺腦子很慶幸。

在程序中他最終睡著了,隱隱約約間能感受到擦巾蹭過皮膚的觸感,但是他懶得睜眼。

謝之容倒是分毫不覺倦累,甚至好像還樂此不疲。

蕭嶺舔了一下唇角,不過沒有感受到刺痛。

他可能有一段時間都不想聽到成全這個詞了。

到了上朝時,面色早已如常。

蕭嶺上朝時無甚要說,簡短地聽各部官長匯報了一下工作。

今日上朝氣氛似乎有點詭異,至少勛貴那邊氣氛很詭異。

蕭嶺想了想,才意識到為什麽。

哦,因為之容練兵的事情。

剛想到這,寂靜了片刻的正殿內忽地起了一陣喧囂。

蕭嶺懶懶地擡眼,但見下面跪著個人,以頭搶地,口呼陛下。

仿佛,是那個保寧侯。

在保寧侯開口後,一切喧囂頓時散去,只余死寂。

蕭嶺看過去。

保寧侯顫聲道:“陛下,是臣教子無方,言語沖撞謝將軍,請陛下看在臣先祖為國盡忠盡責的份上,饒臣那不孝子一命,臣帶回去,定然嚴加管教,待他傷好,一定讓他向將軍賠罪。”

保寧侯說的哀戚,不少深覺同病相憐的人家面露不忍之色。

教子無方,言語沖撞?

這話說的當真是,聰明極了。

避重就輕,半點不提自家兒子的違背軍紀,說的竟仿佛是與謝之容結怨,讓謝之容攜私報復了一般。

數百道目光都落在了蕭嶺身上,等待著蕭嶺做一個裁決。

還沒等蕭嶺開口,靜婉大長公主駙馬和靖侯亦走出人群,下拜道:“陛下。”

靜婉大長公主,與蕭靜謹一般,同是蕭嶺的姑姑,只不過關系上沒有靜謹與蕭嶺那般親近。

和靖侯叩了個頭,姿態放的比保寧侯還低,“請陛下允臣將子接回,臣自知練兵之際,臣不該因私廢公,只是公主昨日聽到了消息便嘔血病倒,今日早上方醒,求陛下念在與公主的血脈親情上,令臣子回府,見公主一面吧。”說著,語氣裏已有哽咽之意。

所謂變革,便是打破既有的利益分配方式,其中,會符合一群人的利益,再傷害一群人的利益。

而眼下第一批被傷害到利益的人,就是與蕭嶺沾親帶故的勛貴世家們。

以中州軍的軍紀,其中不少官宦子弟便是打死了也沒有叫屈的余地。

況且謝之容留了余地,他先令出營者自回,被綁回來又咬死不願認錯的,才挨了軍法。

據蕭嶺所知,昨天被打的不知那幾個公子哥,還有近百不守法度,滋擾地方的軍官,各級皆有,根據所犯軍紀,處置不一,最輕者罷黜。

如現在中州軍僅存的那一將官,已被謝之容革去了軍職。

罷黜了一批人,又擢升了一批人。

此刻中州軍內噤若寒蟬,都在等待謝之容下一步欲意何為。

除了最初的大夫將有人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外,整個中州軍竟半點消息也沒透出來,這時候誰都不確定自家孩子究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