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第5/7頁)

葉秉和揣摩著蕭嶺心中所想。

比葉秉和更不解的謝之容。

如是為了清查冊目,有葉秉和也無需他人,兩人一起看,無非是讓速度快一些。

況且,這件事並不是非他不可。

兩人一道邁出正廳。

謝之容道:“之後一切事宜,有勞葉尚書指教。”

葉秉和不惑之年,人看起來極和善,毫無銳氣,聞言笑道:“張將軍的高徒,我不敢稱指教,但我虛長公子十幾歲,少不得要倚老賣老了。”

他對謝之容印象非常好,越是欣賞,就越是惋惜。

兩人一道過去。

許璣泡了茶回來,卻不是自己端回來的,是蕭岫端的。

他端著托盤,晃晃蕩蕩,看得許璣在後面心驚肉跳,生怕他到陛下身前沒站住燙到蕭嶺。

蕭岫放下,先給蕭嶺倒了一杯,親手捧過去,待蕭嶺接過,就退到蕭嶺身邊。

在這種時候,他極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況且,蕭嶺含笑無奈看他的樣子,他也不想讓別人看去。

正廳中一片死寂。

宮人們為諸臣與宗親倒茶。

季詠思接過茶,冰涼的手指挨上杯壁,燙得他險些拿不穩茶杯,他倉皇地擡眼,看向蕭嶺,可蕭嶺只看向窗外,不知在看什麽。

他攥緊了杯子。

他與中州軍只有治權,而無指揮之權。

當然,有些人即便沒有皇帝兵符調動大軍,卻有指揮之能。

季詠思,顯然不被包括在內。

況且禁軍和府衛已將外面圍了起來,這正廳中,裏裏外外把手的都是皇帝親軍。

照夜府一正使,一副使都在蕭嶺身邊。

他即便能豁出命魚死網破,也博不來一線生機!

後槽牙咬得死緊,季詠思仿佛聽到了外面淩亂的腳步聲。

廩吏皆拿錢做事,看似對他畢恭畢敬,但若事發,也無半點忠心。

即便他現在不認,等幾個時辰過去,鐵證如山,由不得他狡辯。

季詠思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一貫信任他的皇帝會突然如此無情。

但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重重放下茶杯,聲響讓目光皆聚在季詠思身上。

季詠思顫抖地吸了一口氣,上前數步,還沒等蕭嶺面前就被攔下。

他心中憤恨,但哀切懇求地看著皇帝,奈何蕭嶺根本不為所動。

季詠思只好在那跪下。

甲胄撞擊地面,發出一陣響聲。

他伏地叩首,道:“陛下,臣罪該萬死。”

蕭嶺面上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訝,“季卿何罪之有?”

一無所知的模樣。

季詠思第一次發現連蕭嶺也這樣會裝模作樣,嘶聲道:“臣在京中識人不明,一時不查與小人相交,受其誘惑唆使,鬼迷心竅,做出種種不堪之事,上負皇恩浩蕩,下負三軍將士,請陛下降罪!”

此言一出,廳內諸人皆面色一凜。

來了!

季詠思看似在認罪,實則話說得一點都不老實。

何為識人不明,何為鬼迷心竅?

難道他挪用軍中銀兩,倒賣輜重,玩忽職守只是因為識人不明,被別人蠱惑了?

被人蠱惑了幡然悔悟,以求皇帝原諒,就算不能原職留任,也想保住身家性命,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事情!

蕭嶺看向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季詠思。

皇帝交給季詠思的,不是一個官位,而是拱衛王城的國器。

以國器謀私利,萬死難贖。

蕭嶺半眯起眼,卻露出了一個近乎於痛心疾首的表情,“你……!”本想訓斥點什麽,話到嘴邊,卻仿佛顧惜當年的君臣情誼一般,難以說出口,最終只恨鐵不成鋼地長嘆一聲,道:“你令朕何其失望!”

不是問其罪名,而是一句你令朕失望。

這句話讓正廳中的官員和宗親敏銳地意識到了陛下的動搖與糾結。

沈九臯微微皺眉。

以皇帝先前對季詠思的恩寵,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然而,當真發生的時候,作為臣子的他們,面對君主偏袒有大罪之人,難免會有些失望。

季詠思也意識到了蕭嶺話中的回護之意,頓時淚如雨下,涕泣道:“當年陛下因臣受傷,而將臣調回京城,陛下浩蕩皇恩,臣一直感念在心,九死難以報。”

剛才那點因為自己試探皇帝,被打了臉的不滿,一瞬間丁點都不剩。

皇帝這是想敲打他。

他瞬間明白了蕭嶺的用意。

蕭岫在後面克制著自己啐一口的欲望。

呸,什麽東西,說九死難報,不還以沒有親自出來迎接,卻以拒馬相攔試探,也別九死了,死一次便罷!

蕭嶺唇角浮現出一抹冷笑,他對著重重磕頭的季詠思道:“快扶季卿起來。”

已磕得額角裂開,鮮血自面頰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