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2頁)

竟像極了興師問罪。

方才那一眼,未言之意,皆在其中。

雖然不知皇帝為何要這樣做,但他不介意配合。

蕭嶺剛要說出口的話在嘴裏轉了轉,斟酌了下詞句後才繼續笑道:“同在後宮中,難道不是同僚?”

想起書中謝之容砍掉他腦袋的描寫,蕭嶺決定還是再謹慎一點的好。

那漫不經心的樣子輕佻隨意,顯然後宮中人在他眼裏並無三六九等,都是一樣無足輕重的玩物而已,倘落在待皇帝一片癡心的人眼中恐怕要顯得可惡至極了。

如果真對這種人報以真心,並期待回應同等的感情,那該多可憐。

宿擇欲言又止。

這話若是從任何一個不過承寵幾日,連位分都沒有的公子嘴裏說出,他早不輕不重地頂回去,必然要委婉又惡毒地提醒對方,何為賢德溫良。

然而庾玉泉的例子還血淋淋地擺在眼前,他哽了半天,也沒說出話。

他不敢。

謝之容目光在那些花一般嬌美羸弱的美人身上一掃,聲音中有幾分冷意,聽得那些個跪在地上的小美人身軀輕顫,“晉律有明文所載,外臣不得插手內宮事,尤其是後妃侍君擇選,擅自送人入宮,業已違律。”

男主不愧是男主。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蕭嶺已經給謝之容鼓掌了。

只一眼就領回了他的意思不說,還能將事情辦得如此利落。

黑眸中浮現星點笑意,立刻被蕭嶺壓了下去。

謝之容卻看得清楚。

從他開口說話之後,他便一直在看蕭嶺,不去錯過皇帝的每一個反應。

看見那點笑,他就知道,自己做的很對。

心中卻更加不解。

蕭嶺黑眸半眯看向謝之容,面上浮現出不滿,“不過是送了幾個人罷了,何以擡出晉律來。”

皇帝這話讓宿擇有了底氣,先前皇帝反常的舉動讓他終日惶恐不安,榮寵都依附於皇帝喜怒的近臣,遠比尋常臣子害怕失寵的多,好不容易挑了數十位美人進來,卻被謝之容阻攔。

謝之容阻攔的哪裏是他送去的美人?分明是他榮華富貴,身家性命!

想到這,宿擇笑了聲,回道:“謝世子大義凜然,令我十分欽佩。”一雙眼睛陰惻惻地看向謝之容幾乎可稱仙姿佚貌的面容上,皇帝的不滿他看在眼裏,既然謝之容存心和他過不去,他也不必客氣,宮中侍君多是被送外臣送進來的,其中不乏得皇帝寵愛者,他就不信,這些人在蕭嶺心中的分量,都比不得謝之容,“謝公子此言既出,我竟不知,公子該如何自處了。”

謝之容是外臣,亦非明旨入宮,而是被搶進來的,可淮王非但沒有阻攔,還推波助瀾的事誰人不知?

他送人入宮是違律,那淮王算不算違律?

按律法,這些人都要被送出宮,他就不信,千方百計想要阻攔他送人進宮的謝之容會舍得出宮!

婁葉舟已然呆了,他並不是個蠢人,宿擇怒火上頭,他卻沒有,他覺得不對勁,卻沒有開口提醒宿擇。

畢竟天子近臣這種官員,還是越少越好。

謝之容卻連理會都不理會,仿佛在他眼中,曾經深得聖心的黃門郎宿擇根本不值一提。

正如宿擇方才下跪時那樣,謝之容渾不在意,自始至終,他在看的都只是皇帝。

這次,他還是看向了皇帝,問:“陛下知道,為何外臣不得送人入宮嗎?”

蕭嶺面上陰陰的,冷冷道:“朕倒很想聽聽。”

謝之容看他,非但沒被這喜怒無常的皇帝擺出的冷臉嚇住,還多看了兩眼,他想起了蕭嶺剛才笑的樣子,有點詫於皇帝竟能將情緒變化的如此流暢自然,“倘令外臣所送之人留在後宮,揣摩聖意,傳遞消息尚是小事,若內外勾結,禍起蕭墻,必釀成大禍。”

“前有徐桓,後有宿擇,婁葉舟,皆想插手陛下後宮中事,其居心不良路人皆知,徐桓已死,請陛下為江山計,嚴懲宿婁二人,以儆效尤。”

謝之容的聲音平靜極了,也冷淡極了。

說的好!

蕭嶺在心中由衷贊道。

有此能臣,哪怕只是庸碌之主,何愁江山不穩?

卻只貪戀美色,將本該在戰場中飲血的利劍置於錦繡叢中,何其可惜!

可惜謝之容現在還不能一展治國之才,可惜或許此生他們都無一個成為至交好友的可能。

宿擇聽得臉由白轉青,眼下已不是在爭寵,而是在搏命了,可謝之容說的有理有據,他竟一字反駁不能,怒極懼極,只一句:“謝公子不妨想想自己是如何入宮的!”脫口而出。

謝之容聞此,鴉色長睫擡起,一雙眸光清麗的眼睛與皇帝對視,“臣與陛下兩情相悅,因而奉詔入宮,”他朝皇帝一笑,刹那間冰雪盡消,如世間最奪人心魄不過的花木綻放在眼前,“臣說的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