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恐怕很難有人會拒絕這樣的謝之容,何況此言合極了蕭嶺心意。

皇帝面上的不悅之色早已煙消雲散,目光怔怔地看著謝之容,似乎有些看癡了,他生的好顏色,一雙總霧蒙蒙懶洋洋的眼睛此時居然含著點情意般的光亮,因而這樣看人,非但不顯淫猥,反而叫人覺得面紅心燙。

四目相對,唯有謝之容看得清,蕭嶺那近乎於迷戀的眼神下有多少清明。

“陛下。”謝之容再一次開口了。

“陛下!”同時開口的還有系統冷冰冰的聲音。

蕭嶺知道系統想說什麽,可他並不在意。

一個被美色所迷惑的皇帝什麽都能做出,他明白,系統也明白。

可系統無法阻止。

蕭嶺仿佛才回神似的,極慢極慢地眨了下眼睛,後知後覺地咳嗽一聲,聲音比往常低了不少,極快地回了句:“之容說的是。”他耳下泛著紅,只看著,不貼上去碰一碰都能斷定,那塊皮膚此刻必然滾燙。

他的神情謝之容一覽無遺。

倘不是親眼看見,連謝之容都不相信,有人竟真的能將情緒收放自如到這般程度。

簡直就如同真的一般。

蕭嶺看他的眼神亮亮的,又重復了一遍,“之容說的是。”

“既然之容這樣說了,那就這麽……”蕭嶺頓了頓,“讓刑部去辦。”

塵埃落定。

一直安靜垂首站在旁側的許璣道:“是。”

內司監溝通內外,皇帝不上朝,一切政令便通過內司監傳達。

宿擇與婁葉舟眼中俱是不可置信,那一刹那,婁葉舟忽地明白剛才自己為什麽覺得不對了。

因為皇帝看似不悅,卻沒有阻止謝之容說下去,反而像是故意的一般!

這個相仿讓婁葉舟如墜冰窟。

可是,可是為何?

他們的身家榮辱都在皇帝一念之間,何必同謝之容一道做戲!況且,他們來時謝之容和蕭嶺並不知道,難道他們二人有一個能未蔔先知不成?

恐懼與不解灌滿全身,他竟連開口的氣力也無。

“陛下!”

聲音忽地響起。

婁葉舟僵硬地偏頭,見宿擇那不值錢的腿又向前一彎,撲通一聲跪下,“陛下!”男人聲音悲切,“事已至此,既然君要臣死,臣無可辯解,只是臣今日便是死,也請陛下誅殺妖,”無論是奸臣還是妖妃都不適合映在謝之容身上,因為他既不是皇帝的臣子,更非妃妾,“誅殺謝之容!”

頭重重磕下,同塵土一起飛濺的,還有血。

婁葉舟如夢初醒,當即明白了宿擇的打算,膝蓋一軟也跪了下去。

被送來的小美人們皆瑟瑟發抖,也跟著下餃子一般地跪了下去。

宿擇可能是為了做戲,但他有大半,卻是真嚇得站不住了。

宿擇擡頭,鮮紅的血順著額心淌下,將這張清俊的面容分割成了兩半,“請陛下明鑒,謝之容斷留不得!”

“後宮中人本不該插手朝廷事,”宿擇恨恨地看了一眼謝之容,淚水順著面頰滾落,與血混在一起,看起來好不可憐,“況且自謝之容入宮後,陛下身邊近臣變動頻頻,難道陛下就不奇怪嗎?難道我們一個兩個三個都沒了眼色,開罪於謝公子?”

他又深深叩首,愈發悲戚,“臣看這些事不過是借口,乃是有心之人欲除掉為陛下忠心耿耿的近臣,所圖甚大!”

自謝之容入宮,四個黃門郎去二存二,今日卻是連他們兩個都要一並除去,這其中沒有謝之容的挑唆,宿擇決然不信。

這話陰毒,皇帝多疑,這話或許不會讓皇帝現在就處置了謝之容,但已足夠讓皇帝心生疑慮。

且,他們確實是在謝之容入宮後才開始接二連三地出事,一切有跡可循。

對謝之容沒那麽喜愛後,皇帝會不會也開始想,這一切可是謝之容故意?

血液飛濺。

宿擇額下的那塊青磚已成朱紅。

眼淚滾落在地,滴出顏色稍淺些的圈。

任誰見了,或許都會動容,都會稍微心軟。

謝之容看向皇帝。

皇帝正緊抿著唇,眸光微動。

難道他心軟了?

蕭嶺目光落在宿擇身上,似乎在看他。

也可能沒在看。

事實上,蕭嶺在回憶一段文字。

他記憶力很好,哪怕是粗粗看過,也能許久不忘。

宿擇先前做過的所有天理難容之事按下不提,在後來,他又做了一件事,一件大事。

一件足以令這個從內部開始潰爛的龐大帝國終於轟然倒塌的大事。

景平五年,也就是謝之容入宮的第三年,羌部五族二十九部化為一部,野心勃勃的新主昆輿蘭樓闕終於將手伸向了他垂涎了不知多少年的中原國土。

同年秋,三十萬大軍直逼玉鳴關。

此時,玉鳴關內不足四萬人。

守將,張景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