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許璣察覺到皇帝在看他,不敢垂頭,只一動不動地站著。

許璣的嘴唇微微發顫,俊秀的面容幾無血色。

若非蕭嶺在,恐怕眼淚已然落下。

蕭嶺猜到個中緣由,只想嘆息一聲。

以許璣待蕭嶺之一片赤誠,怎不痛心他為帝不忍?以許璣之聰明,怎不知道皇帝所做種種都是在自取滅亡?

但不能勸,無法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行至末路。

這兩日皇帝處理先前聚在身邊的奸佞,又突然對國史官志感興趣,令許璣如見曙光。

蕭嶺猛地想起這人毫無悔意地踏入熊熊燃燒著的未央宮的模樣。

翻書的手停了停,“你先下去吧。”

許璣啞聲道:“臣無事。”

“下去。”皇帝不容置喙。

許璣只得出去。

天色漸晚,夜風清涼,許璣書房外不遠處,極輕極輕地舒了口氣。

“大人。”有個小太監輕手輕腳走到許璣身邊,“陛下給您的。”

許璣偏過頭,見小太監雙手高高奉上一條簇新的手帕。

“陛下還說,給您半個時辰吹風。”

許璣怔然,而後不知想到什麽,伸手拿過帕子,一時百感交集,想哭又想笑,最後沙啞著嗓子答了句:“知道了。”

書房內,蕭嶺停下書寫批注。

自從他處置了徐桓之後就一直沉默無語,仿佛在默默生氣的系統突然道:“加一。”

蕭嶺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詢問道:“多少次了?”

“四次。”系統自以為冷冷地回答,雖然一個機械音聽不出冷不冷。

“哦。”他因為頭疼半眯起眼,“謝之容的好感度呢?”

“奇怪與厭惡交織。”系統回答,刻意加重了厭惡二字。

難為謝之容每次面對他都能擺出副風平浪靜的臉。

蕭嶺渾不在意,畢竟兩天之內就能讓一個人從對他從憎惡至極到親密無間這種離譜的事情他想都沒想過,從憎惡至極到厭煩在他看來已是莫大進步了。

蕭嶺不問,系統就不說話,顯然被蕭嶺這個會鉆空子的宿主氣的要發瘋。

蕭嶺倒無安慰系統的打算,他不是聖人,連個好脾氣的人都不是,系統三番五次動用權限,想要推動劇情向原書中的那個結局發展,很敬業,蕭嶺承認,要是他手底下的人都這麽敬業,蕭嶺做夢都能笑醒,但結局是他被挫骨揚灰,那麽他無法接受。

在系統改變主意之前,他們之間的矛盾沒法解決,只能暫時隱藏。

矮桌上擺了個小老虎模樣的鎮紙,暖玉所制,毛色橘紅發焦,蕭嶺拿手指推了一下小老虎,“別生氣啊。”他漫不經心又無甚誠意地勸道。

系統似乎冷笑了一下,而後就無聲息了。

蕭嶺彈了下小老虎的腦袋,將鎮紙彈倒在案上。

“陛下,已酉時二刻了,可要傳膳?”

蕭嶺擡頭。

許璣站在他面前,已一切如常。

蕭嶺點了點頭,想起許璣對於京官籍貫如數家珍,道:“許璣,你對京中二品以上官員,有多少了解?”

許璣想都不想直接跪下,“臣不敢。”

蕭嶺忍著深深嘆口氣的沖動,“朕,”朕就是想問問,“朕沒有問罪的意思,你起來回話。”

朝中稍有能耐的臣子他都不認識,何況交心,朝中又有黨爭,評價其他官員時難免帶有各自立場,許璣對他誠然毫無保留,可許璣常年在內宮中,了解朝中事只憑借百官志,知道個名字籍貫出身而已,況且,看許璣這個反應,即便皇帝問,他未必敢事無巨細地回答。

誠如蕭嶺所想,傳道解惑授業在古人看來是極嚴肅的事情,若皇帝詢問許璣政事,許璣只覺得這麽做是在侮辱皇帝,大約會立刻跪下叩頭請陛下收回成命。

既沒有立場,且關心國事,了解京中情況,又是他能輕易見到的……

一張美得近乎於驚心動魄的面容驀地浮現在眼前。

唯有,謝之容。

蕭嶺將手中毛筆往筆洗中一擲,“傳膳吧。”

毛筆倏地落入水中,原本已半幹的朱砂在水中融化開來,溢出一尾曼妙的紅。

……

因為徐桓在內宮的運作,他被處置的消息不足半日,便傳遍了內宮,於這個消息一起傳開的,還有皇帝那句“之容不喜歡。”

於是,地處偏僻的瑉毓宮在這一日,就成了無數人眼熱心焦的所在。

蕭嶺似乎怕他無聊,命人給他送來了新棋子。

竹木所制,遠不及徐桓所送的那副昂貴。

先前沒有下完的棋局被謝之容按照記憶擺好。

蕭嶺在借用他的名義殺人,這點謝之容很清楚,可他並不介意,他半點不在意在自己傳言中做個以色媚上,唆使皇帝誅殺近臣的妖妃。

竹制棋子不同於玉石溫潤,然清新雅致,遠勝於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