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總是(第6/7頁)

他能感覺到風變大了,變得毫無阻攔,周圍必然沒有屋舍。

範瑞必須記得這些細小的線索,每一個都可能是他活下去的關鍵。

拖行著他的人終於停了下來,他聽到拔刀的聲音,心中悚然一驚,那刀卻只是割開了他眼前的布料,挑開他堵嘴的物什。

那個人不想殺了自己。

範瑞想,這是理所應當的,他還要用自己和費仕春做交易,怎麽會殺了自己。

沒料到待他睜開眼,聽到的下一句話卻是:“我沒打算留下你的性命。”

範瑞劇烈地喘息著,嘗試冷靜道:“您不是要拿我與費公子交換嗎?您不能殺我!”

那鬼面聞言一笑:“他知道你在我手中,這就已經夠了。再留下你,不過是多個變數。”

範瑞覺得這個人的語調變了,和方才與費仕春談話間大不相同,竟有些熟悉。

但他也顧不上這些了,他的後腰處還別了一把隱蔽的匕首,此時正嘗試借助身後大石頭的掩護,拔出匕首,自救逃命。

為此他必須拖延時間。

範瑞急促道:“貴人留我一命!費公子之事,有個驚天秘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為何要殺長公主容見,您必然不知道。若是您願意饒我一命,小人願意和盤托出,日後為您做事。”

“哦?”

那人似乎起了興致,問道:“你有什麽用處?說來聽聽。”

範瑞急的滿頭大汗,努力鎮定道:“此消息價值連城,連太平宮裏的皇帝都會為此震動。貴人不妨松開小人的手,小人自知性命無憂,自然會願意說出來。”

話已至此,範瑞感覺自己已經碰到了那把匕首,他不顧雙手被匕首刀刃所傷,徒手抓住,割斷繩子,正想拔刀而起,將匕首捅進這個人胸口——

那人本來是背身站著的,後面的腦袋卻仿佛長了眼睛似的,擡腿踹開他的匕首,用力踩斷他的手腕。

“啊——”

範瑞發出痛楚的哀嚎聲。

明野終於摘下鬼面,丟在一旁。

為了方便,他將頭發束得很高,低頭看人時,高馬尾搭在肩膀上,垂在脖頸間,有些少年意氣的模樣。

不算明亮的月光下,處於極端痛苦中的範瑞看到了明野的臉。

他怎麽都麽想到,這個人會是明野。

他曾對這個人做過諸多得罪之事,此時哭得涕泗橫流,只想磕頭謝罪,請對方饒自己一命。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您……”

明野擡起手,輕飄飄的一刀下去,自己避開了噴湧而出的血液。

範瑞的喉嚨被一刀割破,氣管漏氣,有話而不能言,只能斷斷續續的喘息。

他越想活下去,情緒越激動,便能感覺到血液流失得越快,他離死亡越越近。

範瑞連最後的臨死之言也埋於胸中,永遠不能說出口了。

他的出人頭地,他的飛黃騰達,皆在一夕之間化作泡影!

範瑞的最後一滴眼淚,也許是出自真心。

因為他就這麽隨意地死掉了,甚至是以一個門衛的身份,孤零零地死在荒郊野外,沒有人發現他死了,連收斂屍骨的人都沒有。

在等待他徹底斷氣的時間裏,明野想了很多。

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

重生回來後,明野沒有殺他,因為沒到時候,沒有必要。

明野也沒有刻意折磨過人。他殺人是為了清除障礙,而不是了結恩怨。與他有怨之人,必然會阻礙他,他殺了對方,就是結束這場恩怨。上輩子城破之時,明野甚至沒有特意關注範瑞,還是有手下的人聽聞範瑞與他有仇,特意將頭顱呈上。

他當時沒什麽感覺。

一個死人罷了。

而這一世範瑞沒有再與他結怨的機會。因為容見提前解決了這件事。但範瑞卻因為怨恨公主降了他的品階,貶他去看大門,又投靠了偽太子費仕春,而策劃了校場一事,他要撞死長公主,讓容見死得慘烈。

很少見的,明野感到後悔。

他要折磨範瑞,他要令對方後悔曾做過的事。明野是這麽想的。

他明白世人喜惡,會投其所好,自然也明白人的痛點。他會利益交換,就知道人不願意失去什麽。明野知道怎麽折磨別人,使人痛苦,他不這麽做只是沒有必要。

孟不拓曾說他是天神遺族,也許血脈上就是這樣。在此之後,明野曾見過他血緣上的父母兄弟,他們也都有激烈的感情,但是明野沒有。

明野是一把有思想的刀。他使用這把刀,也為這把刀所噬。

此時此刻,明野想起的是容見的眼淚。

他刻意在範瑞身上留下一把匕首,令對方覺得有求生的轉機,又在即將逃脫的一刻殺了對方。

範瑞又再多的後悔、痛苦、遺言,也都說不出來。

明野知道他是在痛苦中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