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末將吳守邦!”一個中年將領慌張跑上主城樓,張嘴就是辯解:“大帥,那小兵犯迷瞪,偶然失了手,不妨事,不妨事啊!”

可與此同時,另一門火炮也在眾目睽睽之下炸了膛,又迸開一片血雨。

孫知堅一個耳光呼過去:“放他娘的屁,停手!全軍停炮!”

刺耳的鳴金與敲鉦聲短促、斷續地響起,這是火炮營停手的號語。

晏少昰忡然了一瞬,立刻抓住剛才閃過的那點思緒,想明白了原因。

這炮名為“揚威炮”,是工部五年前造作出來的,後幾年又改進調整,才成就此一門攻守皆宜的利器。

他三年前在赤城戍邊的時候還沒見過,還是回了京城以後,受工部尚書相邀,在城外火炮校場上試過幾回手。

那時,工部則例造火炮的郎中千叮萬囑,說:一枚鐵火球投出之後,炮膛表面沸熱得能燙熟人皮,需得潑涼水降溫,防止炸膛。

即便是如今數九寒冬,降溫也快不了多少,膛殼將近一寸厚,蓄熱都在膛管裏,饒是裹上濕布,不停地往炮膛上澆涼水,半個時辰裏也只能打三發。

十發之後,炮膛就會被燒蝕變形,徹底變成廢鐵。

“你不知這炮不能連發?”

那將領一愣,猛地想到了什麽,一下子白了臉。

“末將……末將沒練過這鐵火彈。”

他見孫知堅又一鐵掌呼來,連忙慘叫:“往常練的是泥彈和土彈!這方圓二裏地全是田地和人家!練不得鐵火彈啊!”

他壓根忘記了“鐵火彈不能連發”這條。

混賬!

城樓上一排等著點兵的將領紛紛咬牙,恨不得一拳一拳砸死他。

鐵火彈分實心彈和空心彈,實心彈是十幾斤的大鐵球,射出之後勢無可擋,連山崖石壁都能砸出兩米的深坑來,最適合攻城掠地,破巨盾陣也有奇效。

空心彈也叫開|花|彈,彈皮薄,往裏頭填塞鋒利的碎石和鐵砂,落地炸開之後如砂石散花,立刻死傷一片。

上馬關是個小地方,城內沒那麽大的空地供他們操練鐵火彈,城外又是鄉野人家,農田遍地,這頭不敢打,那頭不能打。

火器營空有神兵利器,連炮口都不知道該朝哪兒才對,他們平時練兵全拿泥彈和土彈糊弄,泥土彈輕飄飄的,往一裏之內隨便射射練練準頭,填塞的火藥包只需二兩重。

真要換上鐵彈,二兩重的火藥包只夠把鐵彈推出去,飛不了多遠就沉了,鐵火彈的填藥需得一斤有余,硝石與硫磺填塞得太瓷實也會炸膛。

這是需要真操實練才能摸索出來的技巧和經驗。

堂堂火器營,竟說“沒練過真炮彈”!

晏少昰目光冰冷:“戰前為何不說?”

那將領喉頭發哽,連忙跪下請罪:“求殿下讓末將再試一次!殿下瞧見了,小兵們準頭都沒問題,再試一回,必能拿下首戰大捷!”

首戰大捷是要論功的,何況火炮射距二裏地,蒙古人的回回炮拋射巨石,能有一裏地頂天了。

拿著火炮占據高位,以強打弱,完全就是拿起石頭砸魚塘,閉著眼睛一炮下去都能炸翻一片!

人頭就是最大的軍功——赤城那些棄城退守回來的將領,全灰溜溜得如喪家之犬,還有誰配站上這道城墻!

上馬關才是北境的希望!

吳守邦光是這麽想著,雙目便已赤紅:“求殿下讓末將再試一次!”

晏少昰一把扯著他的前襟拎到城墻前,吳守邦半個身子栽在城墻外頭,慘呼一聲,以為殿下要將他扔下城樓。

他聽到殿下字字狠厲。

“看見沒?那是我的前鋒營。”

葛規表帶著前鋒營兩千重甲兵,在城門前一裏處列陣。

回回炮攻勢兇猛,我方的火炮卻停了,震懾不住北元騎軍的沖勢。葛將軍只得帶著前鋒營提前沖上去。

重甲兵連人帶馬,一身三千斤,哪裏能左右挪騰躲閃?只能在漫天巨石中,埋頭往前沖。

這本是留著破敵人騎軍陣的重甲兵,此時竟只能拿來消耗敵人巨石!

騎軍不向前沖這一裏,元軍的回回炮就能推近一裏,等城下的拒馬工事被轟完了,叫敵人騎軍沖殺到近前來,立刻便成圍城之勢。

眼睜睜看著兩千“蠻牛”逼近,元軍瘋了一般,毫不計較損失,漫天巨石幾乎要遮天蔽日,一顆顆巨石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重甲兵兜頭砸下去,所到之處,士兵連著戰馬被砸成血泥!

晏少昰沸熱的血沖上頭頂,雙目迸出幾條赤紅血絲,狠狠一咬牙:“數清死幾個,剮了你。”

……剮了?

吳守邦呆住,在所有城將痛恨的目光中,終於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淩、淩遲?

“殿下恕罪!殿下饒命啊!”

吳守邦痛哭流涕,仍在辯解:“末將沒地方練鐵火球!守城不易!讓末將再率兵試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