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有回應, 房間反蕩著他的聲音,龔拓聽得見自己的呼吸。

手裏一緊,手釧的珠子發出輕響, 好似再一使力,就會碎成粉渣。

他進到耳房, 墻邊的桌子, 收攏在銅勾裏的幔帳。外面的光線透過窗紙進來一些,些許的昏暗,感覺那樣清晰,這裏頭根本沒有人氣兒。

每一處整整齊齊,只是妝台上的銅鏡沒了,還有她小小的妝盒。

龔拓眉間深皺,兩步到了壁櫥, 一把拉開。所見,裏面也是空的, 一片布頭都沒有。

他站在那兒,薄唇抿成一條線, 瞳仁中風雲翻卷, 從來隱匿很好的情緒,此刻像要沖破迸發出來。

余光中, 角落裏安靜躺著一只箱子,那是他幾月前讓人送回來的。現在完好的擺在那兒, 看樣子就沒打開過。

“噠”,手釧落在地上, 刺目的正紅色在地磚上那樣明顯。

“來人。”龔拓嘴角壓平, 聲線極低。

“世子。”隔著連接的房門, 婆子小心站在正房那邊, 低頭縮著脖子。

“人呢?”

人呢?無雙呢?他的人去了哪兒?

婆子不敢擡頭,輕著聲音:“雙姑娘,贖身了。”

龔拓面對著空壁櫥,胸口驀的發悶,像被塞滿了棉絮,透不上氣:“何時?”

“具體的奴婢不知,大概是太後壽誕之後,皇上開過恩典,恰那個時候,雙姑娘走的。”婆子回道,大氣不敢出。

“呵,”龔拓鼻間一聲冷哼,“贖身?”

是誰讓她走的?當日是不是她說,一定會等他回來?他怎就沒看出,她有一張說謊的嘴?甚至,這些日子,他想著她懷有孩子會辛苦,回來好好寵她的,包括孩子的名字,他都想過。

贖身又如何?他想要,抓回她來易如反掌,她怎麽就覺得贖身可以一了百了?

龔拓轉過身,看著緊閉的耳房屋門:“她跟誰走的?現在在哪兒?”

婆子已經一身冷汗,咽了口唾沫:“回世子,奴婢真的不知。”

龔拓一腳踹開屋門,大步走出去,留下一群瑟瑟發抖的下人。

一路出了安亭院,龔拓去了馬廄,跨上馬背出了伯府。

夜幕降臨,秋風乍起,枯葉被風卷著翻滾。

馬蹄踏在石板路上,座上年輕郎君衣袂飄然,轉眼間跑過街去,徒留下一串蹄聲回蕩。

龔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騎馬出來,只知道他想把人抓回去。從來,她就是他的,不可以去別人手中。

一路從北城到了擁擠雜亂的東城,低矮的房屋,魚龍混雜的街道。

他牽馬走進一處窄巷,地上淌著汙水。

不遠處,一個身著儒袍的青年走來,懷裏抱著兩本書,正與路過的街坊打招呼。

待往前幾步,擡頭看見了站在墻邊的龔拓。

韓承業臉色一變,當即轉身離開。

“站住!”龔拓聲音發冷,每個字都像淬了冰。

韓承業攸地轉身,與他對視:“龔大人大駕,有何吩咐?”

他身為一個寒門讀書人,面對世家貴籍的郎君,挺直了脊梁,語氣無有一絲崇敬,甚至暗含著譏諷。

貴族?好聽的名聲下,做了多少齷.齪事?

龔拓將馬韁一系,兩步到了人前,直視進對方眼中:“叫她出來。”

這話讓韓承業一愣,眉間褶皺更深:“世子是何意?叫誰出來?”

“無雙。”龔拓齒間咬著這個名字。

“無雙?”韓承業冷笑,讀書人的修養讓他沒有罵出聲,“難道不是我該向世子問我表妹去處?”

兩人對視,彼此神色復雜,敵對混在黑暗中。

龔拓眸色一變,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答案。無雙沒有親人,她贖身也只能靠韓家,就算不靠,韓家也會知道她的去向。

見他不說話,韓承業埋在心裏的氣恨迸發,才不管面前的人如何高貴:“我去過伯府多次,得知她生病想探望,你們將我趕出。你現在來問我找她?世子,你們世家貴族眼裏,真把我們當人看嗎?”

牛頭崗的事,韓承業的確去過伯府,他不可能讓進,就想遞些東西進去,可是那也不行。他甚至不知道,無雙是不是還活著。

“她病了?”龔拓突然有種再也抓不住她的感覺。

半年多,他和無雙之間完全沒有聯系。一切都是他心中自以為的,以為她會乖巧等他,以為她會有上他的孩子,以為她會歡喜他對她以後的安排。

現在回來,才發現是一場空。他見不到她,不知道她在哪兒。

韓承業的眼神越發譏諷,幾乎是吝嗇的吐出幾個字:“這裏沒有世子找的人,倒不如回去問您的母親。”

撂下這一句話,韓承業頭也不回的離去,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巷中。

龔拓立在墻下,剛才的每一句話語像魔音一樣,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心中升騰起一個念頭,她沒了,永遠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