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晨霧晴冷, 猶如一張薄紗籠罩,將整個青雲山蒙住。

山門前的空地上,站著準備出去上工的人, 個個衣衫襤褸。逃難出來的,沒有人是過好日子的, 整日裏想的就是有口飯活下去。

龔拓騎馬立於高處, 清冷的目光俯視著這些人,面無表情。雙腿一夾馬腹,身下名駒往前走了兩丈。

在他的注視下,那些難民俱是低下頭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郁清騎馬到了龔拓身後,放低聲音:“大人,昨日別院出來的馬車, 晚上順利回到伯府。”

“回去了?”龔拓動動嘴唇,眸底幽深。

“雖然經過牛頭崗, 但後來順利離開。”郁清回道,轉而又道, “如今咱們已經落後使團整整半日, 既然沒有大事,大人何不趕緊啟程?這出使也是大事。”

昨日過晌, 使團正式會合出發,已經走出很遠, 突然遠處的夜空炸開一枚紫紅色信彈,那是牛頭崗的方向, 顏色也對得上。

龔拓與使團的吳大人說要回來看一看, 處理好事情再追上隊伍。牛頭崗是他負責的事務, 這前腳剛離開, 後腳就發生病患集體出逃,難免不讓他想到有人在作怪。是以,他必須回來,將事情平定,牛頭崗不能在他手裏出事。

至於跑出來的病患,不管是死是活,一個都不能漏掉。

這必然就是朝裏有人針對,牛頭崗出事,他回來就會耽擱出使事務;不回來,這邊的差錯還是他來背。

龔拓雙眸無波,輕輕擡手,隨行而來的醫官趕緊上前,指揮著所有的難民排成隊伍,一個個的接受檢查。

人群緩慢動著,一個接一個排列開。

無雙手心攥緊,耳邊只有龔拓那匹馬的蹄聲,每一下都讓她心驚肉跳。她罩在那套肥大的破衣下,身子栗栗危懼,若是發現,那她就是逃奴,會被鞭撻而死。龔拓是一個不容許別人忤逆的人,她不敢想自己被他抓到的後果。

想到這兒,只覺得全身已經不聽使喚,心裏一遍遍的祈禱,不要認出她,身上的香氣不要散發出來。她和他一樣,熟悉彼此的每一處。

好像感受到她的不安,曹涇走過來牽上無雙的手。

無雙機械的隨著隊伍往前,已經有人通過檢查,站去僧人的那邊等候。她頭不敢擡,牙齒咯咯的響,怕龔拓注意到她。

龔拓坐在馬背上,手裏握著馬鞭,薄唇抿平,視線落在人群中瘦小的身影上。不合體的衣裳破破爛爛,大概是病弱,腳步虛浮。

他一掉馬頭,往隊伍走近,眉間輕蹙。

日頭沖破薄霧,撒了光線下來。

無雙腦中嗡嗡作響,死死咬住嘴唇。她聽見漸近的馬蹄聲,也看見了投在地上的影子,很快與她的重疊……

“哎喲!”一聲婦人的哀嚎傳來,所有人看了過去,包括龔拓。

只見是一個婦人不小心踩空,滑進一旁的土溝裏,然後灰頭土臉的爬出來,人群中傳出笑聲。

“笑什麽笑,保不準哪日你們自己摔死!”是雲娘,對著笑的人粗俗呵斥一聲。

龔拓收回視線,面前站的是個中年男人,一臉胡子。再看前面,僧人身後已經站了不少人,俱是被醫官檢查過的,並非尋找的病患。

“大人,”郁清策馬過來,“逃出來的人全部找到,現已經帶回牛頭崗,一個不少。”

龔拓馬鞭敲著手心,心中思忖一番:“還有什麽?”

“京中往牛頭崗加派了人手,皇上的意思,這件事會交給別人。”郁清回道,“這樣對您是好事,牛頭崗事情棘手,現在可以專心出使北越。要不要現在出發,快馬加鞭的話,夜裏會趕上使團。”

這邊的亂子平息,自然還是使團的事情重要,龔拓身為武官,負責整個使團安危,的確該趕緊回去。

與此同時,無雙站在兩個高大男人身後,將自己的身形徹底掩住。偷著從人縫中往路上看,也就瞧見了龔拓那張臉。

她心虛的低下頭,明明對方看不見她,可她不由自主的想躲起來,似乎是一種自己也無法控制的行為。

直到聽到馬蹄聲遠去,那兩名醫官匆匆離開,無雙還是木木的站在那裏,魂兒像是被散掉了般。

雲娘一把拉上無雙,帶著就走,混進人群中:“走吧。”

無雙走出一段,終於回頭去看。那幾騎駿馬已經跑遠,徒留下一片煙塵。

伯府,向陽院。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胥舒容哭哭啼啼,手裏的帕子幾乎絞斷,“我當時頭疼得厲害,無雙說牛頭崗那邊有醫官,去要兩顆藥服下,也好緩一緩。”

宋夫人臉色難看,再沒心思去轉什麽佛珠:“放著好好地官道不走,你們……”

她胸口悶得厲害,已經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我的錯,”胥舒容的眼淚撲簌簌掉著,哭得眼圈發腫,“無雙是好意,大概下去找醫官,這個時機就錯過了。都以為她在車上睡著,心道這遭爛事還是別讓她看見的好,誰知回到府裏,車上根本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