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者眯著眼回憶了片刻,兩張面容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神色,一張仿佛是在回味,另一張則不懷好意。過了一會,他伸手勾了勾,地上那具屍體竟手腳並用爬了起來,歪著脖子斜著腦袋走到他身側。老者嘆道:“黎川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

他身旁的男人身形搖搖欲墜,洛元秋看清他被黑血臟汙了大半的臉上,膚色已由枯黃轉為青紫,雙目不見眼珠只見眼白。他在地上漸漸站穩,如生時別無二致,唯獨額上那道血痕如傷口般裂開,順著鼻梁嘴唇飛快向下,將整張面容一分為二。

洛元秋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手腕一抖,將銀鏡收進懷中,甩出一道色如琉璃的青光。

她低聲道:“自飲下那屍血之時,便該料有化屍的一日。倘若這便是你所求的長生不死,那也算心得償所願了。”

老者從男人手中拿過短杖,聞言道:“人生於此間,便如身入熔爐,受生老病死苦痛之煎熬。何不與日月參光,與天地為常,千載萬年形未嘗衰。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矣!”

洛元秋聽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臉乏味道:“這話我仿佛聽過許多次了,你們就不能換個不同的?總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有意思麽?不就是你們能長生不老,別的人活該化為塵土,既然如此”

“那就滾去天上,與日月同光吧!”

青光倏然甩出,靈活地纏住尚未屍變完全的男人,將他從老者身旁拖了過來。洛元秋手掌一翻,彈出一道符紙,霎那間一只火鳥從符上飛出,雙翅被烈火裹著,扇動時落下大片幽藍的火焰。老者神色一變,手中短杖一揮,黑氣隨他動作在空中畫出一道咒語,如墨痕入水般轉瞬即逝,眨眼間已出現在洛元秋眼前。

她不閃不避,只是低頭注視著地上的屍體,神情漠然,手指微屈,火鳥便撲扇著翅膀從空中落下,停在男人的屍體上,仰頭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頃刻間燃起幽藍火焰熊熊燃起,從那屍體上蔓延開來。

火鳥展翅飛起,身形漸縮,周身火焰褪去,在半空中化作幾道流星般的光痕,盡數歸於洛元秋指尖。與此同時,那道黑氣畫成的咒語在她面前定住,繼而如同灰燼般漫天飛散開來。

天空中落下幾點雪,她伸手接了一點那灰燼,輕輕捏了捏,隨手一拋,漫不經心道:“好罷,繼續說黎川的事。當年你們在黎川都幹了些什麽,想必不用我再復述。我只問你,那些被綁走的女子,除卻養赤光外,另有些被你們弄去了哪裏?”

老者手勢飛快變化,以法力頻頻催動,杖頭黑氣慢慢聚起,迸射出數道黑紅火焰,或化作巨大的黑色光輪。但無論如何變幻,這一切對洛元秋卻毫無作用。他似乎十分不解,喃喃道:“這怎麽可能,難道真如傳聞中所說,穿過陰山的人,從此不再畏懼咒術?”

洛元秋手中青光一甩,快到只見殘影,向那老者襲去。聽了這話嘲笑道:“當然是假的,這你也信?”

老者目中一凜,舉起短杖,黑鳥尖嘯一聲飛向青光。誰知堪堪碰上青光便發出一聲哀鳴,變做黑氣四溢逃散,只留下一根烏黑光亮的鳥羽。

他還未再如何動作,已被人一腳踹倒,仰面飛出數丈栽進雪中。洛元秋踩著他的胸口碾了碾,青光收回掌中,頃刻間化作一把短劍。她將老者手腕一擰,在他驚恐的目光中用短劍在他手指上比劃了幾下,道:“這一刀下去,手毀了,你這輩子就別想畫咒了。”

老者劇烈掙紮起來,他所依仗的咒術在此刻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數道咒語俱在兩人身邊化作零碎的黑光飄落,他嘶聲力竭道:“不!”

洛元秋腳下用力,將他踩回雪裏,微笑道:“那,黎川的事,你有沒有再想起來一些呢?”

庭院角落陳文鶯終於將烏梅拉開,令它放棄了吃人泄憤的念頭。烏梅叼起那兩條骨鞭,不屑地丟到一旁,呲了一會牙,扯成幾段,刨坑埋了進去,這才悻悻地走開了。

陳文鶯一頭都是汗,拄著劍站了一會,發現躺在地上的那兩人竟紋絲不動。她有些奇怪,疑心這二人被烏梅嚇暈了,持劍走進挑起其中一人蒙臉的黑布,見他臉上刺滿紅色的咒語,臉色青黑,如同上次在路口所見的屍體一樣,不由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後退幾步,轉身將烏梅拖了回來,高聲道:“元秋!這兩個人好像已經死了!”

此時從雪地中傳出一道微弱的呻吟聲,陳文鶯大喜:“還有活的?”豈料烏梅立刻撲了上去,一屁股壓下,那人不堪重負,登時又暈了過去。

陳文鶯未等到洛元秋回答,只得自己湊近了去看。烏梅坐在這人身上,無論無何都不肯離開。陳文鶯沒辦法,便蹲下仔細看了看,手在這人脖頸處一探,發現脈搏還在跳動,知道這是活人無誤了。剛想把烏梅拽起來,之前躺在雪地上的兩人又搖搖晃晃站起,陳文鶯一愣,疑惑道:“不是死了嗎,怎麽活過來了?難道是詐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