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教坊中歌舞暫歇,舞姬們水袖一收,如花瓣般輕垂於地,腰肢盈盈,旋身離開木台。樂師們也從回廊下退去,堂中輕紗軟暖,無風自搖,一身形高挑的盛裝麗人挑開簾子款款走出,幾個舞姬探出身來,竊竊私語:“六娘子這是要跳舞了?”

“哎呀,你你你……就是你,快去將王樂師請來!”

“別了,若是六娘子責怪起來,那又要誰來擔責?”

柳緣歌懷抱一把琵琶,面無表情道:“新年一過,十五便是上元節宮宴,若是再不好好排舞,到時出了什麽差池,那便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繞過的。”

眾人聽了紛紛噤聲。柳緣歌向四周淡淡瞥了幾眼,抱著琵琶上了樂台,素手一擡,樂聲漸起,眾人神色驚變,如臨大敵一般忙向後離開,低聲催促道:“快走快走,六娘子不是跳舞,是要彈琵琶!”

柳緣歌在台上置若罔聞,琵琶聲傳來,哀哀切切,三弦不搭六音,零落不堪,難成曲調。她自顧自彈著,台下人作鳥獸散,一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柳緣歌彈了一會,問身邊侍女:“我彈的真有那麽難聽?”

侍女茫然擡頭,從容不迫地從耳中取出兩團棉花,問道:“適才娘子說了些什麽,可否再說一遍?”

柳緣歌:“……”

“算了。”她幽幽嘆了口氣,神情郁郁道,“我知道,我是不如我娘彈的好,白白浪費了這把好琵琶。”

侍女寬慰道:“娘子確實有些不適合彈唱,不過人各有所長,跳跳舞也是好的。”

柳緣歌竟無言以對,看了她半晌,低頭拂了拂琵琶,低聲道:“好罷,高山流水,知音難尋……”

不一會側門簾子微動,探出一張圓臉來,向侍女招了招手,侍女見了下台去,過了會回來與柳緣歌道:“娘子,你的知音來了。”

柳緣歌手上一頓,擡頭道:“哦?請到茶室,我馬上去見她。”

待柳緣歌進了茶室,見林宛玥席地而坐。她今日著了身青藍武裝袍,長發束起,一手扣刀,一手端茶,柳緣歌見了隨口道:“你近日不是說太史局有事要忙麽,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她恍若無人般寬衣解帶,脫到只剩抹胸薄裙。林宛玥神情淡然地看著一件件衣裳落在自己身邊,連頭也懶得擡,又為自己續了杯水,道:“沒茶了,再來一壺。”

柳緣歌轉進屏風後,一邊穿衣一邊道:“沒了就別喝了,你當我這是茶館?還沒問你要茶水錢呢。”

林宛玥眉頭緊皺,端著茶道:“我去太史局查了師姐的入錄名冊,順帶打聽了一些事。你可知道,她去太史局是為了什麽?”

柳緣歌換了衣裳走出來,道:“什麽?”

林宛玥道:“她說寒山門的玉清寶浩遺失了,想請太史局再發一份。”

“玉清寶浩?”柳緣歌震驚不已,“寒山門那般破爛,竟然還有過這東西?”

林宛玥擺擺手道:“不管有沒有過,這東西單憑太史局是給不了的,還需呈報司天台,再由陛下過目。”

柳緣歌神色微妙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要幫師姐弄個玉清寶浩?去問皇帝討要?”

林宛玥似要點頭,柳緣歌擡手打住,道:“我勸你打消這個念頭,與其去問皇帝要,不如去天光墟上找個人做個假的,反正師姐沒見過,也看不出來。”

柳緣歌又問:“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事?”

林宛玥答道:“她既然是為了玉清寶浩來的,想必得了此物,就會盡快回山,不會在京中久留。”

柳緣歌卸了珠釵,烏發如緞瀉下,聞言拿著釵子敲了敲木桌,道:“你不想讓她留在京中,為何?”

將手中茶盞緩緩放下,林宛玥注視著她的雙眼道:“無他,山雨欲來,她不是俗世中人,不宜久留,理應盡早離開為好。”

“她若是自己要走,自然會走。”柳緣歌不耐煩道,“她若要留下,你難道還能將她趕走?前些日子你還說我管的未免太多,怎麽如今也替人做起主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林宛玥不理她話中的嘲諷之意,按著刀說道:“我猜,沈譽王宣怕是早就知道師姐的事了。他二人在司天台身居要位,從太史局轉呈的文書皆有可能過目,何況掣令新錄,名冊轉上,沒道理不會看。”

柳緣歌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一般說道:“你當她是什麽,要人呵護畢至的嬌花?我近來覺得,師姐便如一把劍,出鞘之時鋒芒無匹,只有她傷人的份,斷然沒有人傷她的道理。”

“至於王宣沈譽,他們知與不知,和我們又有什麽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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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六王妃的事,我如何會知道?這內闈之事,怎麽還能和我扯上幹系了?”

沈譽坐在廳堂上,揮了揮袖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王宣坐在下首,慢慢道:“前日盧侍郎請奏陛下,要重查顧家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