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6頁)

沈譽擡眼看向他,問:“人都死完了,還想如何翻案,當真可笑。姓盧的原本搖擺不定,怎麽去了一趟景瀾府上,就轉了口風呢?”

王宣卻道:“我不是來與你爭辯什麽的。盧侍郎之妻平陽郡主曾受六王妃所邀賞梅,回來以後性情大變,先是去景瀾府上大鬧了一場,歸家後便神志昏昏,狀若瘋癲,險些從樓上跳下去。”

沈譽笑道:“那你應該找景瀾才是,人是從她府裏出來才變成這樣,與我何幹?”

王宣定定瞧著他,道:“你當真什麽都不知?”

沈譽呷了口茶,問:“我該知道什麽?難道有什麽事,是我非知道不可的嗎?”

王宣冷冷道:“平陽郡主是中了幻術,這正是你所擅長的。先前你曾頻頻出入六王府,與六皇子往來密切……若不是你所為,縱觀京中,還有誰會這等法術?”

啪的一聲脆響,沈譽將手中的茶盞狠狠砸向地上,雙目中燃起怒火,與王宣對視:“你以為是我幹的?”

王宣答道:“我不知還會有誰,例行過問罷了。”

沈譽臉色極其難看,冷笑道:“區區幻術,是個法修便略通一二!”

王宣毫不避讓,對上他的目光道:“但似這等精妙的幻術,也只有你才能做到!”

“原來是興師問罪來的。”沈譽面色沉沉,道:“不過一句話,你認定了此事是我所為。那還需多說什麽,不如直接將我抓了,聽候發落,如何?”

王宣深吸了口氣,道:“若是無罪,何必興師動眾來問。師兄,我趁著夤夜便裝而來,不過是要你一句話罷了。無論是司天台還是太史局,都莫要與朝堂上的事靠的太近,陛下最惡於此……原因為何,不必我說什麽,你定然比我清楚。而殷鑒不遠,稍有不慎,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沈譽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緩了緩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王宣猶豫了片刻,又道:“不管盧侍郎如何,為顧家翻案一事,景瀾已勢在必行,不是你我能阻止的。六皇子假意與你示好,恐怕是要有大動靜,最後若是出了什麽事,他大可將罪名全推到你頭上……你盡快脫身吧,別再摻和了。”

沈譽突然笑了笑,靠向椅背,儀態全無,懶懶道:“我現在只有一事不明,景瀾接任台閣之位已是不易,又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居然只是要給顧家翻案。她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我當真看不明白。難不成真如傳言所說,她是雲和公主與顧凊所生?”

王宣皺了皺眉,像是有些不喜他這話:“昔日雲和公主被先帝派去守陵,顧天師曾幾次進言相勸,由此招致先帝不喜。她若是要為顧家翻案也沒什麽稀奇,或許本是雲和公主在世時未了的心願,自與私情無關。何況就算景瀾不提,我看陛下也早有此意。為顧家翻案是小,但其中大有深意在。”

沈譽偏了偏頭,面色瞧不出什麽喜怒,淡淡道:“受教了,聽師弟一席話,當真如綸音入耳,心服口服啊。”

王宣問:“話到此為止,你好自為之,莫要再與六皇子來往了。”

沈譽將目光轉向廳中開著的半扇窗外,風急雪驟,將那扇窗吹的搖搖作響,他道:“我知道。他野心太大了,貪心不足,自然會招致禍端。不過他算計到我頭上來,我自然要回贈他一份大禮。你說是不是,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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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夜後,屋中安靜無比,一點微弱的雪光透過窗紙落在桌上,映出瓷罐半邊,其上的青花圖案在朦朧的光中時隱時現。陳文鶯等得犯困,早已沉沉睡去。洛元秋合衣假寐,神思卻格外清明,一直在聽著屋外的動靜。

起初還能聽到呼呼的風聲,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風雪似乎消弭於無跡,連瓷罐中的赤光也不再發出鳴叫,漫漫長夜中聲息漸止,一切都歸於寂靜。

或許是之前喧囂方過,此時的靜,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冰冷。洛元秋熟悉這種感覺,並不覺得有多麽難捱。她想起躺在棺中的那些日子,好像走在一條黑暗無光的路上,路漫長沒有盡頭,幾乎要把人逼瘋。親身經歷身體的種種變化,由生到死,原來也只是經歷幾場微雨秋霜。人與草木並無太多區別。

隨著生氣漸弱,洛元秋清醒的明白自己可能是快死了。在過去的十年中,她曾無數次揣摩過死亡時的感受。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即將魂歸於天地之時,恍惚中卻有黑色的潮水湧來,溫柔地將她裹住。脫去肉身的束縛,她終於看清天地原本的面目,天似穹廬,平野無盡,長風浩浩,裹挾著無數景象注入她的腦海中。人似蜉蝣朝生暮死,匯聚成一條生生不息的大河,流淌過山川平原,向著未知的遠方奔去。

她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在這生與死的交界邊,群山化作黑色潮水吞噬了大地,覆蓋山嶽川河,她坐在一只小小的木船上,全然忘了自己是誰,平靜地注視著這一切,等待著死亡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