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丹藥

翌日晨起,洛元秋穿上棉袍,將錦被珍之重之地疊好,拂平皺面,依依不舍地放入立櫃中。臨行前她又開了櫃門,摸著柔軟的被褥,目光繾綣,飽含困意地喃喃:“我晚上再來看你。”

可惜被子不會說話,否則定要同她唱出相惜別才罷。

洛元秋出了門,屋外北風呼嘯,遍地霜白,雖不再下雪了,較之昨日只是更冷。洛元秋踱到巷邊柳樹旁的水井吊了幾桶水,看見隔壁秀才匆匆出門,秀才娘子千叮萬囑,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與他。

兩人站在門邊說了好一會話,洛元秋耳力好,聽著幾聲“親親”“好娘子”,只覺得牙酸肉麻,平白汗毛豎起。秀才走後,隔壁劉大姐喚小兒出門打水,見秀才娘子的模樣便打趣了幾句。她那七歲的小兒正是頑皮的時候,蹦蹦跳跳好似一匹小馬,腰間掛著彈弓,站在洛元秋面前嘴角一斜,鼻孔朝天,神氣地說道:“你用好了沒,好了就快些讓讓,小爺我這就要用了!”

他紮著小辮,梳著童髻,唯獨頭頂留著一片,像個冬瓜蓋。

洛元秋見了他就想笑,將手中水桶遞給他說道:“我用好了,這就給你。”

男孩咬著手指,一邊盯著她的臉瞧,一邊從她手上接過木桶。桶剛浸了水,沉的厲害,他一時分心沒抓穩,桶重重落在地上,驚的他大叫一聲。一旁的劉大姐聽見了急忙過來,擰了一把他的臉罵道:“叫你學著打水,你倒好,還把桶給砸了!成日就知道頑頑頑,等你爹回來扒了你的皮!”

轉身看見洛元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洛姑娘,小兒頑劣,等他爹回了就教訓他,我是管不住了。”

洛元秋笑道:“這桶有些沉了,他人小力氣小,提不起也沒什麽。”

秀才娘子見她們說起話來,便關切道:“洛姑娘,近日天冷,你身上的衣服有些薄了,應當多穿些才是。”

洛元秋點點頭,秀才娘子福了福身,向兩人一笑,關了院門。

劉大姐來不及管已經跑開的小兒子,嘖嘖道:“這秀才真是好福氣,能娶這麽個好娘子,知冷知熱,還又貼心又賢惠。”

“啊,對了,洛姑娘,還要多謝你上次那個方子。我當家吃了後傷口已經結痂了,再沒化膿流血。”

劉大姐搓了搓手,比了個長度:“這麽長的一道傷,起先誰也沒放在心上,當家的還說是什麽被毒蟲蟄了,塗些萬金油就能好。誰曾想到先是腫脹,接著就是流血,看了幾回大夫了,藥上了也喝了,總是治不好,最後下地都難!要不是姑娘說能治,他那驛站的差事早就丟了!洛姑娘,我真是不知該如何謝你!”

洛元秋又點了點頭,沒告訴她其實蟄了她丈夫的是只紅蠍子。紅蠍子毒性重,卻發作遲緩,得好些時日才能發覺。她們所居的巷子後頭是一片野林子,多枯枝腐葉,最易聚滋此物,夏時連月大雨,偶然碰著了也不稀奇。

其實這類毒物所居之地必有解毒的草藥相伴,那草就生在劉大姐家門外,小小一叢,墜著幾顆小青果,很不打眼。

不過這話她沒說,怕劉大姐知道了拔完了草,到時候那就真是完蛋了。

洛元秋越是不說話,劉大姐就越覺得她有種世外高人的派頭,回想起洛元秋初入住隔壁時,她去人家家門前閑著打聽,聽到她自稱‘寒山魁首’,還回去與丈夫好一頓笑。說這姑娘人生的標志,怕是腦子有些毛病。

怕是聞道書齋的傳奇話本看忒多,中毒太深吧。

如今劉大姐悔恨之余,想著多與洛元秋多親近親近,平日送些自家種的白菜,新鮮雞蛋,但洛元秋一概不受,弄的劉大姐心中惶惶,有些不知所措。

“洛姑娘,我這……”

洛元秋忽地伸手抓了什麽東西,劉大姐嚇了一跳,待她手掌張開,才發現是顆石子。兩人擡頭看去,那株不算粗壯的柳樹上,劉大姐的小兒子正做著鬼臉,又從口袋摸出一顆石子,拉緊彈弓上的牛筋,卯足了力氣射來。

“哎喲喲!你這小子,真是皮的沒邊了!快給老娘下來,把那什麽玩意給收了,要是傷著了人可怎麽辦?”

洛元秋身形不動,只是手略微一擡,破空聲戛然而止。展開手心,又捏了一顆石子在掌中。劉大姐這小兒子大約是極愛這彈丸,居然能將石子磨的滾圓。洛元秋在劉大姐的罵聲中仔細看了看,突然發現這幾顆石子裹著一層透明的薄殼,裏頭的石子是深黑色,略有不平。石子上都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

她想了想,總覺得似曾相識,但一時又記不起來。

劉大姐一把抓住小兒子夾在胳膊下,歉然道:“對不住了洛姑娘,方才沒事吧,他沒打著你吧?”

“沒有。”洛元秋手中握著這幾顆石子,問:“這是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