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點點星(16)

“什麽?”汪鹽幾乎只沉寂了一秒, 面上波瀾不掀地反問。隨即,目光裏的和煦冷了兩分。

她不說下一句,孫津明還真有點吃不準她到底知不知情, 可是貓貓同學到底沒學會施惠逶迤那套。

她提醒津明,“你喝醉了。”

孫津明即刻莞爾,擡手撳亮了車頂燈,一臂之外的人, 很顯著地避開了些視線。

很好。

倘若貓貓也這麽沉得住氣, 那麽這兩口子才真真無趣極了。

“是,我今天喝多了。”孫津明正愁沒這個師出有名呢,果然, 酒是個好東西。他只淡淡交代,今天在瑯華店那裏是給二叔和富小姐去修理他們結婚紀念的對表, 只可惜,富小姐最後只是富小姐了。二叔端午那晚和我說了點事,一家子全慮到了,卻只字沒提富小姐的細項。“替這位原配發妻惋惜罷了。”

“那是奶奶不想要。”汪鹽作答。

“所以才說名正言順全是假的。”孫津明冷笑嘆,“婚姻本身寫在紙上,足以說明問題。”

紙能泡水,能火燒,能風破,能土埋。

唯有這血脈, 打斷骨頭連著筋。“這也是施惠能夠回來的根本原因, 別看他現在吊兒郎當, 真有個孩子, 他會比誰都當惜, 看重。因為沒有人比他明白, 血脈繼承的意義了。”

喝醉的津明阿哥,一晚上的蹊蹺與唐突,臨去前,他和汪鹽道再會,再一番溢美之詞地說,施惠來孫家,最大的福報不是高枕無憂的金尊玉貴,而是他遇上了你。

*

汪鹽拎著手裏輕悄的購物袋,略微忖度失神地走在遊廊下。

阿秋接連喊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是爺爺今天難得有這個胃口,說想嘗一塊鮮肉月餅,富蕓蕓下午就想出門去買。

汪鹽忍著心口的不大舒坦,這個時令,離八月中秋還有段時間。

但要買肯定能買到。阿秋下午就給施惠打電話,那邊安排了個點麗嘉心師傅上門。

就為爺爺想的這麽一口。

是的了,遊廊離廚房越近,越有新鮮烘烤的酥皮肉餅味。S城人每年都離不了這口鄉愁與儀式感,但汪鹽今天聞著卻不大香。

她問阿秋,“爺爺吃了嗎?”

“哪敢給他多嘗呀。蕓蕓陪著他在院子裏坐著呢。這施惠呀還不回來……”阿秋聽著有點急。

“他今晚宴客。”

“鹽鹽呀,這突然想這麽一口不是什麽好事。”阿秋過來人的經驗,老保姆嗟嘆,富蕓蕓今天已經偷偷抹眼淚了。

汪鹽去到爺爺院裏,果然,富蕓蕓陪著爺爺在月下夜裏頭納涼。爺爺這個身體,已經輕易吹不得冷氣了,孫施惠因著,每天要阿秋訂定量的冰在屋裏屋外擺著。

爺爺冷熱不感,但陪著的人,進進出出的人也受不了。

孫開祥由富蕓蕓搖著扇,在月下停一段評彈,《刀會》,關羽單刀赴魯肅宴會的一段。

汪鹽笑著問候爺爺月餅好吃嗎?

孫開祥一身綢衫綢褲,淡意蕭條地靠在藤椅上,一手握住富蕓蕓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打扇了,“累了,歇息息。”

再朝鹽鹽道:“舌頭早壞了,不大嘗得出味道。又覺得那榨菜餡的有點鹹。”

“是鹹的,我單口吃也會嫌鹹。”汪鹽寬慰爺爺。

孫開祥難得關懷地問,貓貓吃過夜飯了沒?

“吃過了……”汪鹽疏淡眉眼地會一眼爺爺,如實陳述,“今天遇上了津明阿哥,難得,和他一起吃的夜飯。”

孫開祥那頭,人在夜星黑暗裏,不大瞧得清神色。只是他躺的搖椅,稍稍停了一拍。

隨即撐著從前發妻的手起身,說也涼得差不多了,早點睡吧。天色不早了,也交代鹽鹽快些回去,忙了一天了。

從爺爺院子回他們住處,汪鹽趁黑在客廳裏靜坐了許久。

燈還是阿秋過來開的。

她拿來了還熱的兩個鮮肉月餅,問鹽鹽額要嘗一口。

沙發上的人只搖頭,說她在外頭吃過了,也不大有胃口吃這些。

阿秋聽著,遲疑了一眼,有意地問鹽鹽,“怎麽回事呀?”

汪鹽懂她的意思,只搖搖頭,不是的,是天熱,她有點難受罷了。

阿秋一秒低落,就好像他們有什麽,與她息息相關似的。看得出,她是真愛護孫施惠。

這個家,真真全經過的,當真,阿秋算一個。

汪鹽坐在沙發上,無意伸手去翻她的購物禮袋時,才發現,她匆忙下車,她和孫津明差不多樣子的禮袋拎錯了。

這一路輕悄悄的,她也後知後覺。

眼下,孫津明給她打電話,好像是到家,也發現了這一出。

對方問她,急不急,急的話,他現在給她送過來。

汪鹽一秒回絕,說不急,津明阿哥明天派個人過來換一下吧。

說完,汪鹽就掛了。

邊上的阿秋聽到鹽鹽在和津明打電話,有意咋舌,說她個人不大歡喜津明,他是替他叔叔辦事不錯,但歸根到底還是外姓人。老爺子一沒,指不定什麽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