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點點星(17)

混沌酒氣的人, 即刻就清醒了。

孫施惠拖沓精神不濟的眉眼投一記眼前人,鎮靜問她,“你今天見過什麽人?”

汪鹽頂不喜歡他這樣的口吻, 高高在上,哪怕沒什麽行徑,已經足以折辱到別人。

她的一只手離開他的唇邊,於公於私, 她都不能供出孫津明來。到底對方是爺爺親自挑選的, 二孫又真真共事這幾年,有些情誼或者性情不投,不代表工作上不能為伍。二一則, 孫津明到底也沒說什麽,他不過是拿富蕓蕓給汪鹽比了個再現實不過的例子罷了。

“所以, 我該見什麽人嗎?”汪鹽反問。她再懶懶適意地笑,說她一天來來回回總要見上不少的人的。

汪鹽如實告訴孫施惠,她在書房裏找了下,沒找到那份協議。

沙發上的人,有一秒的陰晴不定。因為汪鹽翻了他的書房?汪鹽看著他沉寂的表情,心像燃著的香,冷不丁地就斷下一截灰。“你放心,凡是你上鎖的地方,我都沒有碰。”

孫施惠輕淡地笑了聲, 再撐著沙發扶手起來, 腳步不那麽虛浮了, 來到書桌案前, 端汪鹽給他泡的那杯茶, 涼了, 正好灌著解渴。

“協議在我辦公室。”

汪鹽還在沙發上,盯著他的後腦勺,第二遭發問,“我是問你,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算。怎麽不算,汪鹽,我當初就說過,無論你要這套宅子,還是那一半的遺產,我都會給你。”

“……”

“前提是……”孫施惠是拿五指抓在杯口上,再重重磕回去,回頭朝汪鹽,嘴裏順勢吐出一支茶葉梗,“你得陪我三年。我說過的。”

半年還沒到。這個焦頭爛額的档口,孫施惠對任意一樁他覺得棘手的交易或者官司,都沒什麽耐性。

他還是那句話。飲酒後隱隱慍怒的人,兩腿交疊靠在桌案邊,問汪鹽,“今天見過什麽人,才這麽冷靜主張地問我要協議書?”

汪鹽一時詞窮,好比誰主張誰舉證,她拿不出證據邏輯鏈,就辯不贏她的對方辯友。

“爺爺還是孫津明?”

汪鹽聞言,心跟著一揪。她甚至不敢看孫施惠,怕他太熟絡她,輕易被他看穿什麽,急智之下,反將他一軍,“所以你把我們簽協議的事告訴爺爺和津明了?”

孫施惠毫不受她幹擾,嗤之以鼻的聲音,“這麽說,就是見了。”

他問她,他們和你說什麽了?

汪鹽學著他的冷靜,信步站起身來,“能說什麽,你才是他們的一把手,誰敢說你什麽。不過是最近經手的合同多了,想起來了,再偶然聽津明聊爺爺和從前的富小姐,一時感慨罷了。”

“感慨什麽?”

“感慨……夫妻真的至親至疏。富小姐明明給你爺爺生了兩個孩子,到頭來,她成了你爺爺遺囑叮嚀之外的人。”

“你也怕成為這之外的人?”孫施惠詰問。

汪鹽不看他,固執得很,因為她確實沒等到她想聽的。一個字都沒有,“我為什麽不怕?”

“孫施惠,既然是契約,那就講個公平公正。我都簽字了,你為什麽遲遲不用印給我?”

“你要房子還是錢,我不用印也可以給你。”

“什麽意思?”汪鹽懶得和他繞。

“意思是,我不喜歡你聽了別人幾句屁話,跑來試探我!還有,協議我不打算用印了,但我該你的錢還是房子,我一分不會少你!三年到期再說。”

汪鹽被他氣得頭腦發脹,說的什麽狗屁話,她恨不得朝他跺腳,“孫施惠,你什麽意思?”

“自己想!”

“所以你這是承認出爾反爾了?”

他冷著臉看她,不知是不是酒意驅使,輕易挑破他的不滿,“汪鹽,你輕易聽信別人的話,跑來翻我的書房,你就真得信過我嗎?”

好嚴重的罪名。他可以把重要的東西哪怕喝醉的情況下,都不假手於人,架著理智擱進保險箱裏,再打亂刻度,卻不能允許汪鹽在這裏找一件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那你呢。孫施惠,你口口聲聲你的書房,這個家於你而言,哪裏都是你的。那我不是每一處都是侵/略?”

喝酒上頭的人渾然還沒覺得他說了混賬話。繼續言語乖張,“我不喜歡你信別人而不信我的樣子。”

汪鹽被他那句翻他的書房折辱到了,事實擺在眼前,“我確實不知道如何信你,孫施惠,你哪怕和我做交易,也三心二意的,連個協議也不肯認真回簽給我,你告訴我,我要怎麽信你!”

“還是說,這個協議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汪鹽突然發難道。

她也看到孫施惠難得的失語在那。

汪鹽乘勝追擊,倘若沒有任何玄機,孫津明不會說那番情詞懇切的話,看似彎彎繞繞,實則每一句都在夫妻關系上做文章。“孫施惠,你根本沒有財務危機,這個協議和爺爺約束你的,也不一樣,對不對?”汪鹽只能想到這,她也不承認,當初不想細究他的原因,僅僅因為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從來是有人肯開這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