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家雨(14)

孫施惠到的時候, 已經九點一刻了。

因著汪鹽說施惠會過來,老兩口也沒睡,等著他。

才進門就聞到了廚房裏炒菜的香氣。

肉菜是分外留著給他的, 炒菜是聽到樓下有停車的動靜,汪敏行才開火起鍋。

孫施惠換鞋的空档,陳茵念叨,這也忙得太晚了。天天這樣, 飽一頓饑一頓的, 身子怎麽盯得住。

孫施惠倒是中肯,“怎麽會,餓了總要找東西吃的。今天特殊, 多忙了會兒,又聽說老師開發了新菜, 留著肚子也要來嘗嘗。”

陳茵勸他,“快拉倒吧,那個味道,一般人都受不了。”

“我偏是二班人。”

“麻小子。”

孫施惠人往客廳裏走,汪鹽捧著個筆電,在那專心致志地敲鍵盤呢,主燈沒開,開得是兩邊的筒燈,筆電屏幕上微微的藍光, 折在她臉上, 已經看不出疹子的痕跡了。

“怎麽, 一天都沒到頭, 資本家就上門來轟炸了?”

“哪呀, 她下午就坐不住地去公司了。”陳茵替鹽鹽回答。

汪鹽抓緊回復完手裏的消息, 才合上電腦。孫施惠外套脫了扔在沙發上,他換了一套行頭,但襯衫和領帶還是上午出門的。

汪鹽問他,“你已經回過家了?”

“嗯。”

很奇怪,簡短的對話,二人陷入一致的沉默。

汪鹽看了眼孫施惠,剛才電話裏,他問她,你要我來嗎?

汪鹽只回他,你來不來,反正餓得又不是我。

孫施惠眼下回復她,“我當然要來,按規矩,我們也該回去了。”

外頭已經這麽晚了,孫施惠起身去和老師說,別折騰了,我有什麽吃什麽吧。

新鹹菜拌著筍絲炒得肉片,砂鍋燉的紅燒肉,西芹百合,還有就是那鯽魚塞得羊肉糜。

汪鹽是不能吃,老汪洋洋得意地盛了一碗給孫施惠,要他嘗嘗,魚羊到底成不成鮮。

孫施惠用湯匙舀了一口,抿在嘴裏,饒是再能藏心思的一張臉,也禁不住這大道至簡的味道。

他勉強咽了下去,不免鼓舞廚房師傅,紅燒麻辣或者炭烤風味的會不會更好一點?

高級的公關永遠是轉移目標。

汪鹽卻拆穿某人:“他的意思就是不好吃。”

汪敏行氣也聲張,說你們都不識貨,連帶著鹽鹽一起說了,“他留著顏面給我呢,你倒好,偏要扯開來,這樣弄得我倆都下不來台。算誰的?”

“自然算她的。”孫施惠即刻與嶽父為伍。

老父親難得不偏幫女兒,說鹽鹽一向這樣,隨我,越親近的人,她越愛拌嘴越愛數落。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孫施惠瞥一眼被父親說教不言聲的人,他到底沒有浪費老師的一片心意,一碗湯,原滋原味地喝了下去。

飯也吃得快,餓肚子的人吃東西總是香的。

才丟下碗,陳茵就叫鹽鹽隨施惠回去。按規矩就該是姑娘在家小住幾天就回頭的,他們都要忙工作,陳茵說爺爺那頭也病著,我們這頭就意思意思,凡事以爺爺為重。

汪鹽聽著父母這樣減免自己來成全別人,很不是滋味。畢竟她和孫施惠湊成婚姻的契機和目的就不正統,倘若給父母知道了,他們該多傷心。尤其爸爸,汪鹽太知道自己親爹是個什麽秉性。他愛他的女兒,但凡女兒點頭的,他總願意成全。

當初她和盛吉安的事,媽媽百般地看不中盛吉安,爸爸在邊上始終保留意見。也曾私下和鹽鹽說過,年輕人談戀愛總不至於是錯的,只要你保護好自己。我們說對不對,你也總是不信邪,路都是要自己走出來的,走錯了,大不了回頭就是了。

回頭還有我們。

“要麽就按規矩回去,要麽就按規矩住幾天,為什麽總要委屈自己,來保全別人的口吻!”汪鹽陡然的脾氣,怪媽媽。

陳茵聞言一時心血湧上頭的難過,原本養了這麽多年的女兒到了人家去,哪個做父母的都難適應,偏鹽鹽這個緊要關頭還跟她置氣,說這些話。當局者迷,老母親立即回女兒,“我哪個口吻了,我還不是都為了你們。”

汪鹽話趕話,“我最怕這一句,為了你,為了你們。”

一星火足以燎原。

母女倆當著施惠的面,差點嗆起來。汪敏行果斷喝止,“像什麽話!”

一家之主的脾氣,饒是孫施惠再頑劣也不敢拂了老師兼嶽父的面子,他一時沒作聲。

汪敏行繼而再朝她們母女道:“一個是舍不得你們兩頭奔波,要你們安心回去;一個是舍不得自己媽媽。為什麽總要這麽嘴硬,你們這些嘴都是鐵匠鋪產的是不是,啊!你們娘倆再要吵,出去吵!”

陳茵一時都掉眼淚了,望一眼鹽鹽。而汪鹽也扭頭回房裏收拾東西。

她昨天帶過來的東西有限,其實也不用歸置多少,倒是在分剝床上的四件套。陳茵聽到她的動靜,進來了,平靜的聲音跟汪鹽說:“你剝這個做什麽,留下我同你洗就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