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家家雨(13)

最後的一個翻領動作, 汪鹽是墊著腳完成的。

屋裏還有她父母來往的腳步聲,門口,汪敏行鞋都穿好了, 才想起前天帶回來的講義沒拿,要妻子去房裏幫他拿一下,省得他再脫鞋了。

陳茵一面抱怨丈夫忘三忘四的,一面要去房裏給他拿, “就這記性還教什麽學。”

門口的汪敏行沒脾氣, “反正不把你忘了就行了。”

孫施惠聽著汪鹽催他走,也一貫譏諷他施惠少爺。他記得小學那會兒,具體什麽事情他忘了, 只記得汪鹽拿羽毛球拍給他,他沒接到她就松了手, 還扭頭就走。

孫施惠不滿,指著地上的球拍,要汪鹽回來,撿起來才能走。

汪鹽才不聽他,還回頭譏誚他,施惠少爺。

這一喊,喊了他這麽多年。

眼下他問女主角,“你到底什麽時候給我起這個綽號的?因為什麽事?”

“忘了。”

陳茵從房間出來,正好看到施惠捏住鹽鹽的下巴, 俯首一個吻。

一時連忙走開。

把講義拿到老汪的時候, 沒眼力見的老父親倒還催上別人了, 問施惠磨磨蹭蹭還沒好?

陳茵推老頭子快些走你的吧, 心裏嘲笑, 你是忘了你年輕的時候, 一條街來來回回送幾趟的時候了。

沒一會兒,孫施惠出來,和師母說他走了。

陳茵問施惠什麽時候回城,趕得上的話,晚上等他一起吃晚飯?

孫施惠穿好皮鞋,回頭看一眼在餐桌邊幫忙收拾的汪鹽,沒十分答應下來,只說他抓緊辦事再回頭吧。

“爭取回來吃晚飯。”

*

孫施惠抵達約好的茶樓,幾廂人已經喝第二道茶了。

孫津明很有默契地上來就和他打掩護,問老爺子怎麽樣了?

聰惠人即刻接招,一面朝幾頭人吟吟笑意,一面說,“估計昨天勞了些神,請醫生看過了。沒什麽要緊。”

趙寅軒聽這話,立馬入觳,也是自覺昨日那番事故,不是孫開祥,也未必能這麽快兩廂善了。趙某人起身迎施惠,公務桌上,他難說私情話,只說這一發辛勞了施惠。結個婚,我看反倒是清瘦了些。比去年剛見他那會兒。

開發商負責人姓鐘,是孫家聯絡合作幾十年的老夥計。這一次的項目,原本孫開祥不同意的,孫施惠力壓了老爺子的固本印象,他說他以個人名義投這個項目。

琳瑯盛下一間民間博物館。老鐘找到施惠的時候,問這個老小子,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談下來,政府那頭、藏主那頭。

這麽一說,不長不短的戰線,鋪了兩年,中間因為孫開祥的病還耽誤了半年。

孫施惠其實沒什麽煙癮,酒也是。然而,這幾年,成年人的交道,總要仰仗些虛與委蛇的媒介。

他一口煙悶在嘴裏,知會老鐘,對賭協議你也不是頭一回簽了。爺爺是爺爺,我是我。你思量清楚了,我輕易不牽連一個人家的生計,自然也不攔著任何人升官發財。

老鐘終究還是點頭了,他說他包工頭的時候就跟著孫家了,算到施惠是第三代了。別的不談,就施惠身上這股子別扭勁,哎,滿像了當年風頭正盛的孫開祥。

從前有人問孫開祥,你拿什麽博?

拿什麽,拿我的手,我的本,我的命。還能什麽。

這會兒,老鐘順著趙先生的話暖個場,卻是男人堆裏的葷話,“新婚頭頭上,少年感情夫妻恩,這做丈夫的,不瘦些像話嗎?”

老鐘還有下文,“施惠你待會走工地可當心些啊,你腳下綿軟的,摜個跟頭,我們可不好意思送你回去見新娘子。”

一桌人連同幾個助手一齊笑了。東道主任由取笑,自顧自坐下來,有服務生遞熱手巾。揩手之余,某人附和,“上了年紀的人怎麽就這麽愛看熱鬧呢,板板正正的國家大事抵不上張家長李家短房裏那點動靜,是吧?”

再一言以笑之。漣漪平靜,開始正傳事務。

奠基禮很順利,孫施惠領著趙寅軒看規劃平面圖的時候,看到處處筆筆的江南元素,園,亭,巷,橋,再加上點睛一筆的民博。

趙寅軒垂髫年紀就被父親送出去了,是畢業才回國工作,對收藏發燒不可收拾,大半輩子下來,攢的物件全留在S城了。

但終歸妻室兒女全在外頭,這裏只留著宗源和鄉愁了。

所以,當初孫施惠托人情拜會到他時,趙寅軒是感懷比生意更多點。

他同施惠說的本地方言,後者說他一句不會。

趙寅軒狐疑,說他那麽小就出去了,但母親和姨媽都還是講的。這些年,童子功的東西總是丟不了,施惠這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怎麽卻一句不會講呢?

孫施惠沒所謂地笑笑,安全帽下,一雙洞若觀火的漂亮眼睛,“我也許並不是本地人。”

趙寅軒說笑,他更是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