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一穩一輕的腳步聲, 霍臨風和容落雲回來了。

杜錚正在鋪床, 聞聲回頭,喚道:“少爺, 二宮主, 用過晚飯啦?”無人搭理他, 再細瞧,發覺“風雲突變”, 那兩人的臉色倍顯凝重。

霍臨風待在外小間的榻上, 掀開漆盒,嗑裏頭的核桃吃。容落雲坐在內室的桌旁, 偶爾望一眼, 不尷不尬的, 後來索性擡手支棱住下巴。

奇了,杜錚踱到桌邊,問:“二宮主,是不是沒吃好?”

容落雲“嗯”一聲, 簡直吃得頭疼。杜錚見狀有點發愁, 道:“這兒不是侯府, 我也沒辦法準備宵夜,咱路上的點心還剩著些,要不墊墊?”

容落雲朝小間望,望見霍臨風冷峻的神情,說:“你去問問他吃不吃?”

杜錚過去問,霍臨風道:“吃什麽吃, 今晚這頓還不夠撐的?”

容落雲聽得一清二楚,連那股子氣性都能感受真切,待杜錚折回來,他斟一杯茶遞上,說:“給他順順,別撐出毛病。”

杜錚把茶端給霍臨風,霍臨風沒接,道:“嫌我有毛病,那找沒毛病的去。”

這般直截了當,當真不屑於綿裏藏針,容落雲坐不住了,起身走過去,挨著霍臨風坐在榻上。霍臨風往旁邊挪,容落雲便跟著挪,挪到榻尾再無位置,只好衣袖相拂地擠著。

從兩人相識至今,印象中,這是霍臨風第一次鬧脾氣、耍性子。

容落雲安靜片刻,有點捋不清心頭的滋味兒,愁,不知該如何哄這紈絝,卻也得意,畢竟錙銖必較,是因為他。

許久,容落雲問:“你不高興了?”

霍臨風偏著頭,一手把玩腰間掛的玉佩,心道,難不成我臉上寫著高興?

容落雲抓一顆核桃,捏裂了紋,說:“你與孟霆元議事時,我未曾吭聲,在暖閣用飯時,我也只專心地吃,哪裏做錯了?”

長長的一句,霍臨風直接抓住重點:“那間暖閣,你跟他待過是不是?”

容落雲著實一驚,怎能想到這人敏銳成如此,他倉惶地掰著核桃,支吾地回答:“上回來長安,夜探時……曾與他在暖閣說話。”

霍臨風道:“偌大的睿王府,他偏偏還挑那一間。”細微的碎裂聲,玉佩叫他捏成兩半,“未變的擺設、器物,多一個蒙在鼓中的我,你們相視一眼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刺激極了?”

描述得好似偷情,容落雲暗罵血口噴人,卻忍著,捧著剝好的核桃仁送至霍臨風的嘴邊。“吃一口。”他岔開話,“吃完我就認錯。”

霍臨風緊抿著唇,不為所動,余光卻盯著對方的動靜。

忽然,容落雲收回手,將核桃仁塞嘴裏,湊來,攀他的肩捧他的臉,唇蹭住唇,一點舌尖輕輕地頂弄,愣是把核桃仁喂給了他。

齒頰縈香,薄唇濕濡,霍臨風被擺布得一陣忡愣,還未緩過勁兒,容落雲臊得投他懷裏,鉆墻似的,埋首在他頸窩好一通撲騰。

霍臨風擡眼,見杜錚直勾勾地望著他們,怒道:“瞧什麽?滾出去!”

杜錚屁滾尿流,待房門咣當碰住,一方天地僅剩兩道此起彼伏的呼吸。不知怎的,霍臨風已將容落雲抱著,擔在大腿上,碎掉的玉佩還硌著容落雲的屁股。

他說:“不是要認錯麽?”

容落雲小聲道:“原不是我的錯。”他仰起臉,纏著霍臨風的脖頸,“我與他清清白白,不過兒時交好罷了。”

見到孟霆元之前,霍臨風也那般以為,什麽“小蘅”,什麽玉戒指,不過是因為多年前的情分,也因為唐禎的緣故。

可今日見到,他才清楚:“睿王的眼神騙不了我,他喜歡你。”

一切醋意翻滾都隔著窗戶紙,“喜歡”二字說出口,便捅破了。容落雲霎時發慌,忙道:“幼時投緣,小孩子間的喜歡罷了。”

霍臨風說:“少來,明明是斷袖那種喜歡!”

容落雲急道:“你誤會了,他早已成親,有王妃的。”

霍臨風說:“有王妃還對你念念不忘,真夠癡情。”他一樁樁細數,“當著我這個旁人給你夾菜,也不知對王妃是否這般體貼。”

一低眸,他學舌道:“小容,那蝦烹得合不合胃口?”

容落雲進退維谷,試探著答案:“你剝的,所以合胃口……”

霍臨風卻想著,之前夜深人靜,容落雲和孟霆元獨處暖閣之中,燈火相照,孟霆元情切地送上一枚玉戒指。久別十數載,憶起天真爛漫時,再溫溫柔柔地喚一聲“小蘅”。

他可真想殺人。

霍臨風問:“彼時年幼,你喚他什麽?”

方才還在說蝦,此刻躍至陳年稱呼,容落雲猶疑起來,半晌未發出一字。霍臨風列出幾個:“三皇子?孟霆元?孟大哥?還是霆元?”

容落雲訥訥道:“霆元哥哥……”

霍臨風咬著牙:“你害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