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門簾一掀, 走出個衣衫不整地人來, 看模樣是剛起。

“相爺,仔細著涼。”那麽快, 管家抖摟著水貂披風, 給檐下的陳若吟裹上。裹緊了, 陳若吟有些僵地立著,慢慢說道:“這一冬可真夠冷的。”

管家忙應:“左右無事, 相爺怎不多睡會兒。”

這一句“無事”戳在陳若吟的痛處, 他吊著眼梢,語調立刻跟著變冷:“當然無事, 皇上眼下疑我、查我, 就差沒拘了我, 不必辦差,還能有什麽事?”

管家道:“宮裏來消息,皇上這幾日病痛難當,連早朝都要太子代持。”見陳若吟的神情松緩些, “太子主持大局, 相爺放寬心。”

陳若吟輕哼:“本相心寬得很, 這點風浪就想掀倒我,這些年豈不是白活了。”

他望著庭院裏的磚石,中秋當夜被蒙面人毀掉,換了新的,鋪的是銅錢紋與蓮花紋。至於那兩個蒙面的刺客,一個估摸是霍臨風的手下, 至於另一個,八成是不凡宮的容落雲。

派去西乾嶺的暗衛稟報,容落雲離宮多日,應當不會有錯。

角門進來一人,未穿官衣,一副江湖人的打扮,顯然是外出歸來不久。至階前,他躬身說:“相爺,霍臨風的隊伍已到西柳莊了。”

陳若吟冷笑著:“不愧是行軍出身,步子可真快。”鳳眼半闔,掩住一小片精明,“阿紮泰呢?”

對方回答:“阿紮泰一路與霍臨風的親隨同坐馬車,無法下手。”

親隨,想必就是容落雲了,聽罷,陳若吟心不平氣不順,擺擺手將對方揮退。物證已經上呈,如今人證也越來越近,前者可以說是偽造,後者呢,除卻滅口有什麽法子。

陳若吟煩得生倦,轉身朝屋裏走,搖搖晃晃叫管家攙扶著。管家勸道:“相爺,莫太傷神,再睡一覺罷。”

掀簾進屋,陳若吟恨道:“睡什麽睡,霍釗那個老匹夫入我的夢,攪得我不得安寧!”

簾子悠悠落下,裏頭的叫罵聲聽不真切了。

長安城三十裏外,西柳莊,驍衛軍守著驛館,隔絕一切閑雜人等進出。驛館內,定北軍隊伍剛用過飯,正在歇腳。

桌上一壺沏好的茶,霍臨風斟兩杯,朝門口瞧了一眼。

容落雲端起另一杯,問:“僅有三十裏便抵達長安,何必歇這一會兒?”

霍臨風道:“不急,黃昏前趕到即可。”

最後一句剛落,張唯仁從門口進來,摘掉鬥笠,大步行至桌前。他提前兩日離開塞北,單槍匹馬走得快,已在長安城內查探一遭。

霍臨風斟第三杯茶:“坐下說。”

“謝將軍。”張唯仁落座,端杯飲盡潤一潤嗓子,“將軍,長安城內一切如常,客棧、酒肆、妓館等地,無可疑人士。”

先前,陳若吟招買江湖人潛在塞北城中,此番調查,是以防那廝故技重施。張唯仁又道:“陳若吟近日待在丞相府,未曾出門,至於宮墻之中,皇上身子不好……”

霍臨風失笑:“你連皇宮也能探到?”

張唯仁說:“將軍擡舉我了,只是聽說城內不少名醫被請進宮,我由此推測。”

從宮外請名醫進宮,說明宮內的禦醫已經束手無策,可見皇帝病得厲害。霍臨風與容落雲相視一眼,未吭聲,又各自飲一杯茶。

半晌,霍臨風問:“睿王如何?”

容落雲垂著眼,仿佛事不關己,而一雙耳朵卻豎著,心裏頭又開始發虛。張唯仁稟報道:“許是將軍要暫住的緣故,睿王府加強人手,每時每刻都有驍衛軍巡邏。”

這在預料之中,霍臨風又問:“那睿王和旁人有無往來?”

張唯仁答:“睿王行事縝密,屬下未探到。”

待事情一一稟明,張唯仁匆匆走了,不跟隨定北軍的隊伍。霍臨風和容落雲稍晚片刻,動身上路,離開了西柳莊。

馬車裏,容落雲看守阿紮泰,駕車的騏驥原是小兵,在藍湖一戰中甚為驍勇,立了功,便得霍臨風賞識提拔成騏驥。說來也巧,這名男兒叫田徹,家在巖厝崗,容落雲奔赴塞北時在他家暫歇,田大嫂便是他的親娘。

這一路,定北軍共三十精兵,眼下離長安近了,前來迎接的驍衛軍跟隨在後面,瞧著頗為煊赫。

至夕陽將落時,他們浩浩蕩蕩地抵達了長安。

上一次來,還是父子同行,如今卻已相隔陰陽,霍臨風的神情顯得落寞,只一瞬,待馬蹄踏進城門,他眼中的情緒便全部遮掩。

道旁聚著不少百姓,好奇地、憧憬地圍觀,忍不住交頭接耳。

“那就是霍將軍,定北侯的次子,真威風。”

“快瞧定北軍,聽說一百個驍衛也不敵一個定北軍,真的假的?”

“馬車裏是誰啊,是不是將軍夫人?”

……

容落雲坐在車輿內聽得分明,什麽將軍夫人,長安的百姓慣會胡唚,他輕輕推一點窗,暗窺兩眼,認得這條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