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6頁)

一連下了幾天的雨,這邊氣候比朝陽公社潮濕得多,孩子們的被褥有點潮了,衛孟喜拿不準今天會不會有生意,幹脆就把被褥抱出來曬一曬。

晴空萬裏,陽光燦爛,窩棚的煤灰仿佛也輕了很多。

“小衛,走不?”桂花嫂子在隔壁一招呼。

“你們四個看好家門,尤其是被褥,別讓風吹掉地上,要是下雨就叫建軍哥哥過來幫忙收,不能玩火,聽見沒?”灶上燉著一鍋大骨湯,灶膛裏有火炭。

“聽見啦,媽媽你快去叭。”

兜上小呦呦,手裏拎個菜籃子,兩個女人來到礦財務室。

此時的財務室可謂人山人海,有等著領了工資跑郵局的外鄉人,也有拿著各自男人工作證的煤嫂,無一例外都喜上眉梢。

尤其那幾個激動得手指都在顫抖的男人,全身連指甲縫嘴唇都是黑的,但露出來的牙齒卻非常白,那是一種生命健在、幸福有盼的光亮,衛孟喜本來平靜無波的內心,也很受震動。

工資條是一個簿子,出納在裏頭念名字,念到的就上去出示證件,簽字,領錢,要是叫到名字人卻不在,那就“過號”了,跟後世的銀行很像。

當然,規模沒銀行大,也沒銀行正規,零鈔準備得不夠多,聽說兩塊面額的已經用完了,有人催同事再去拿點。所有婦女頓時心頭一緊,兩塊的用完了,那一塊的呢?十塊五塊的呢?會不會也用完?

畢竟,今兒取不著就只能等下禮拜了。

心裏擔憂著,也不耽誤嘴上聊天。大家看衛孟喜年輕,又是生面孔,煤嫂們都主動跟她聊天,問男人是哪個隊的,娃娃多大了,有的說小閨女好看,是個小美人坯子……孩子的話題,總是能在最短時間內拉近婦女同志的距離。

小呦呦那是膽子越來越大的,別人問東,她說西,“哥哥姐姐。”

“喲,她還有哥哥姐姐?”不像啊,小煤嫂這麽年輕。

劉桂花笑道:“不僅有,還是四個呢。”

“那是兩對龍鳳胎,可聰明著呢。”

靠自然受孕生龍鳳胎的幾率是非常非常小的,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覺著雙胞胎是福氣的象征,於是,婦女們的話匣子立馬就打開了,有誇她福氣好的,也有問她有沒有啥秘訣的。

“可拉倒吧,現在計劃生育這麽嚴,你想生你家也沒指標了。”

婦女訕訕的,她就是生了倆閨女,多年沒再懷,現在正好趕上計劃生育,超生男人就得丟工作,她就是想,也不敢啊。

各省市開始執行政策的時間不一樣,松緊也有差異,衛孟喜和陸廣全是正好趕上石蘭省的尾巴,不然小呦呦也得算超生了。

剛才被人懟的煤嫂,總覺著心裏缺點啥,於是又說:“兩兒三女好,以後負擔小,閨女嫁出去還能給弟弟娶媳婦兒。”

衛孟喜眉頭一挑,想說她的閨女可不是養大換彩禮的,沒想到那婦女居然自個兒抹起眼淚,仿佛生不出兒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衛孟喜對別人家事不感興趣,幹脆也就不理了。

大家雖然都在交談,但聲音很小,尤其出納員念名字的時候,房間裏是非常安靜的。衛孟喜靜靜地聽了會兒,一直沒到陸廣全,小呦呦也有點待不住,她準備出門透口氣,要是到了麻煩桂花嫂子幫忙應一聲。

“誒等等,同志,錢是多少來著?”這是一個老鄉略顯緊張的聲音。

玻璃窗裏頭的出納員很不耐煩地翻個白眼,“多少你自個兒不會數啊?”

“俺數過,是不是少了兩塊,你看這才三十塊三毛八分,這……”

“這什麽這,我明明數給你三十二塊三毛八分了,一定是你自己把錢藏起來還賴我,你這人怎麽一點也不誠實呢你?”出納員的屁股始終沒離開過板凳。

但老鄉已經急了,拍著身上辯解:“俺這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怎麽可能藏錢,你別賴俺啊。”他還穿著下井的衣服,為了防止工人夾帶易燃易爆危險品下去,是沒兜的,確實沒藏錢的地方。

“哎呀臟死了你別拍,你看這兒全是你拍的煤灰,真臟……”出納員捏著鼻子一臉嫌棄。

男人趕緊停下,小心翼翼地說:“對不住,俺就是著急,但俺真的沒有偷藏,俺能對天發誓,俺就……”

“吵啥吵,煩不煩啊,反正錢財一概離櫃不認,別耽擱時間,下一個。”

老鄉急得都快哭了,“俺辛辛苦苦在井下掙的,兩塊錢是俺四天的工資呢,這怎麽能不認,我娃娃還等著寄錢讀書呢,他要上初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這邊,衛孟喜只能收住腳步往回看,這就是剛才雙手顫抖的煤工之一。

“你娃上幾年級不關我事,別在這兒擋著,馬上就下班了。”出納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同志,皮膚很白,眼睛很大,但明顯耐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