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3/7頁)

礦上為了規避責任,名義上對這塊地方是放任自流的,要蓋就自個兒蓋,可想要占塊地盤卻還是得當地生產大隊同意,因為這已經屬於附近一個叫金水村的管轄了。

衛孟喜轉了一圈,把各項環節記在心內,正準備往回走,忽然有個女人小聲問:“大妹子帶娃探親呢?要住宿不?咱不用介紹信,比礦招待所還便宜。”

見衛孟喜停下腳步,她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咱們煤嫂看煤嫂就是有緣,你說男人在井下幹活也不容易,咱們能省一點是一點,對吧?”

婦女三十出頭,個子高大,甚至有點這年代罕見的小壯,濃眉大眼,嘴巴真是夠利索的。

衛孟喜看著她笑。

“大妹子笑啥,是不是我臉沒洗幹凈,哎喲這可埋汰了啊……”她一面說一面抹臉。

女人名叫劉桂花,在窩棚區開黑旅館,衛孟喜上輩子跟她處了七八年,是好鄰居,也是好朋友。

“成,咱娘幾個打今兒起就住你家了,多少錢?”

她的爽快倒讓劉桂花不好意思了,“別人我都收一塊錢,你們娘幾個就給八毛吧,我給你們三張床,咋樣?”

這可是大大的實惠,本來一張床位就要一塊錢的,他們三張床位總共才八毛,要不是頭昏就是禿嚕嘴了。

衛孟喜再次大笑,一把挽住她胳膊,那句久違的“桂花嫂”差點就忍不住了。

旅館其實就是兩間窩棚隔出來的,用草席簾子隔成幾個小隔間,每個裏頭放著一張一米四寬的竹篾床。空間雖然逼仄,但勝在幹凈,只要有人住,鋪蓋都是每天換洗的,就是地板也比別的窩棚幹凈整齊。

衛孟喜很滿意,當即準備回招待所退房。

劉桂花家有倆兒子,大的十三歲,正在念初二,現還在老家沒轉學過來,老二六歲,叫建軍,正是人嫌狗厭的年紀。

熊孩子之間好像有種莫名的磁場,跟衛東根寶那叫一個對眼兒,就幾句話的工夫,三人勾肩搭背玩一處去了。

衛孟喜就是去搬一下剛才買的那幾樣東西,把小呦呦交給衛紅根花帶著,自己快去快回,順便上燈房告訴收燈的女工,等陸廣全上來的時候轉告他,他們退房搬窩棚區去了。

燈房是礦工上井後要交頭燈的地方,也是他們下去前驗身,檢查有沒有攜帶火柴打火機等違禁品的地方,所以有啥話最好帶。

建軍對這一帶熟,先是帶衛東根寶爬上一棵大桉樹,老神在在坐樹杈上,又從兜裏掏出一把炒黃的南瓜籽兒,那叫一個香!

三個男孩一口一顆的嗑,瓜子皮嘛,當然就是往下吐,掉人小飯館的屋頂上了。

他們這是最佳戰略位置,能第一時間看到礦區後門出來的人。

“喂喂喂,你們快看,陸展元來了!”建軍忽然興奮地站起來。

衛東根寶甩著小腿,伸長脖子,“哪個陸展元?”

“就李莫愁的老情人唄。”

“李莫愁又是誰?”這就是他們這倆小“鄉巴佬”不知道的劇情了,建軍難得遇到好為人師的時候,那個得意喲,嘚吧嘚吧就說開了。

當然,他說的是不知道傳了多少手的某小說情節,極盡誇張之能事,講著講著,重點就從李莫愁陸展元轉到了古墓派和大雕。

兄弟倆聽得津津有味,誰知低頭一看,那個“陸展元”不正是他們壞爸爸嗎?

且說陸廣全這邊,好容易結束十六個小時的井下班,找到窩棚區來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桃色新聞已經成了他新晉街溜子娃的八卦。

他找到劉桂花的黑旅館時,看見一個瘦嘰嘰的小光頭娃娃正在地上毛毛蟲似的爬著,那裏鋪著一張薄薄的有幾個破洞的草席,而墻角那邊,衛紅根花正在和一個不認識的小女孩玩過家家,拿葉子啥的煮飯吃。

而他的“新婚”妻子,正在另一邊做針線,晾衣繩上掛著好幾件剛洗的衣服。

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了,記得最近一次還是五年前離開菜花溝,前往金水礦參加招工的那個秋天。

金黃色的余暉下,他看見村口的嬸子就是這麽帶孩子的,那種久違的家庭的美好,讓人心生向往。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這個妻子的時候,那時前妻已經去世兩年了,回家看見一對龍鳳胎的模樣,他很生氣。

剛結婚時,母親說前妻身體不好隨礦吃不了苦,後來妻子死於難產,他想把孩子一起帶到礦上,大不了花錢請個保姆,是母親指天發誓,說她一定會照顧好孩子,與其請保姆不如把錢給她,她是親奶奶,不比外人照顧得好?

可是兩年後,娃娃竟讓她照顧成那樣。

生氣的陸廣全順著河灣走,忽然就看見河對岸一個小院裏,一個瘦弱的女人一面給兒子喂飯,一面給女兒擦嘴,不知道說了什麽,引得一雙兒女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