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時的陸老太還不知道, 她的瘋狗兒媳婦已經走到了大路邊,搭上一輛前往紅星縣城的拖拉機。

一路上孩子們那個興奮喲,激動得話都說不完整:“媽媽, 我們現在……終於……可以去姥姥家了嗎?”

說起姥姥家, 大家都露出向往的神色,仿佛那就是個福窩窩。

孩子就跟小狗一樣, 永遠記吃不記打,他們只記著媽媽教他們撒謊說去姥姥家有餃子吃,同一個謊言重復得多了,就自己也信了, 哪裏還記得以前被姥姥一家掃地出門的情形呢?

既然都到這份上了, 衛孟喜也不再瞞他們,正色道:“我帶你們去找爸爸。”

“啊?”

“啥?”

“那咱們家咋辦?”小小的他們已經把牲口房當自個兒家了。

衛孟喜心頭一酸,那只是她的權宜之計, 一切的籌謀都為了今天,可孩子們不知道啊, 以為村口那間低矮的散發著牲口糞臭的房子就是他們的家, 一輩子遮風擋雨的家。

“以後咱們會有真正的家, 但一路會非常辛苦, 你們願意跟我去嗎?”

這還用說, 當然願意啊。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

“才不後悔呢。”衛紅小聲說了句, 想了想又有點遺憾, “那以後還能給我買小皮鞋嗎?”

衛孟喜暢快地笑, 只要脫離了那糞坑,以後就是海闊憑魚躍, 天高任鳥飛, 她衛孟喜既然能把他們帶出來, 就一定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拖拉機很快到達縣城,衛孟喜趕緊帶著他們就往班車站跑,如果上次來踩點沒記錯的話,紅星縣每天有兩班到省城的班車,而末班就是下午兩點。

可他們沒有手表,就沒時間概念。

幸好,也是上天眷顧,今兒的班車有個老太太身體不舒服,一上車就趴那兒哇哇吐呢,司機和售票員怕她弄臟車子讓她下車吐個幹凈再上來,正好就這麽一耽擱的工夫,臨發車前一分鐘,他們擠上了車。

一個年輕母親,臉上青一塊黑一塊,身上還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幾天沒洗澡了。她懷裏兜著個吃奶娃娃,肩上挎著個舊兮兮的包裹,前面走著倆手牽手的男娃娃,一個挎著水壺,一個提著一網兜的野果子。

中間是倆手牽手的女娃娃,一人挎著一鐵罐子,包裝紙已經被撕了,看著像是吃空的麥乳精或者奶粉罐子,估計也是出門在外的幹糧。

大人孩子穿得破破爛爛,看起來就像逃難似的。

“你們去哪兒啊?”售票員很警惕地問。

可別是盲流。

“去找我爸,給我妹看病。”衛東大咧咧說。

小呦呦適時的擡頭,露出一張灰黑的小臉,這是媽媽給她抹的。

女售票員愣了愣,這娃也太可憐了,遂“嗯”一聲,“介紹信呢?”

衛孟喜從懷裏掏出來,倒著遞過去。她中途帶孩子看病確實是開過兩次介紹信,但只用了一次,因為第二次胡大夫已經算熟人了,她還又給他們開了個轉診證明,相當於是去金水礦務總醫院看病的介紹信。

“俺帶小的看病,順便帶大的去看看他們爹。”

售票員這才放他們上去,幸好座位最後一排還空著,這可是樂壞幾個崽崽了!

大汽車誒,四個輪子的大汽車!那簡直做夢都不可能夢到的好東西,就那麽看著玻璃窗外的樹呼呼呼倒退,那都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風景。

可惜啊,最後一排只有兩個靠窗座位,四個崽誰都想靠窗坐,互相告小黑狀,都覺著對方占了便宜。

端水大師·衛孟喜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閉嘴,不許吵吵,每人坐十分鐘,換著坐。”

至於十分鐘是怎麽衡量呢,拐十個彎就是十分鐘,兩個坐著寶座,兩個眼巴巴的數著彎道,沒一會兒,四個都被甩暈乎了。

看著蔫頭耷腦的崽崽,衛孟喜的良心有那麽一秒鐘是痛的,可一想到要是斷不清楚這個官司,他們就會一直吵吵不停,到時候不僅她會被煩死,就是車上其它乘客也會有意見。

幸好,四歲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沒一會兒就互相挨著靠著,睡著了。

看著懷裏病殃殃的寶貝蛋,又看看四個不省心的,衛孟喜只覺這一路逃難,怕是選中了hard模式,等到煤礦上她得脫層皮。

其實路費早到手了,要跑可以提前跑,但她就想先把孩子的身體養好一點,多等一天,她心裏就不踏實一天。好在中途去郵政所打聽過,陸小玉摔斷腿還沒出院,她男人也不在家,不然還真不敢拖。

車子在黑夜裏疾馳,呼嚕聲,磨牙聲,打屁聲,充斥在這鐵制的大悶罐裏,衛孟喜壓根睡不著,也不敢睡。

這年頭出遠門的,要麽是投親訪友,要麽是北上南下討生活,誰知道裏頭會不會有二流子,小偷小摸?她身上可是還揣著戒指和五百多塊現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