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3/7頁)

但老頭嘴很緊,任憑她怎麽問都不願說,衛孟喜只能多留個心眼。

這裏的工人跟其它廠礦不一樣,別的廠礦再怎麽效益不行,可人至少是幹凈的,不像這兒,一個個烏漆嘛黑,只能看見眼白和牙齒。

小呦呦一開始還不敢看,生怕這些怪叔叔是吃人小孩心肝兒的,一直走到宿舍樓裏面,她才敢悄悄擡頭瞄一眼,要是跟哪個大黑臉對上,立馬就要躲媽媽胸口去,嘴裏也會“怕怕”的叫。

實在是又可憐,又可愛。

衛孟喜倒是不怕,她上輩子能養大幾個娃娃,能擁有自己的事業,其實都離不開這些“煤黑子”的支持,他們知道她是陸廣全的遺孀,經常有意無意都會多照顧她的生意,有時候並不是說她的手藝比別人好多少,而是這些錚錚漢子們的同情。

往大了說,沒有這些地下煤黑子夜以繼日的勘探、挖掘、運輸,老百姓哪來的取暖條件?國家重工業怎麽發展?鋼鐵、制造、軍工、化工,哪一項不是這些黑色的“血液”在維持,在補給?

於公於私,她都敬佩他們。

於是,住宿舍樓的工人們就發現,今兒單位居然來了個見人便笑的漂亮小媳婦,也不知道是誰祖墳上冒青煙了。

本來煤礦就是男多女少的地方,下井的幾乎沒女的,整天在黑漆漆的井洞裏待著,忽然來了個異性,哪怕長得不咋樣也能引起不小的轟動,更何況是衛孟喜這樣的。

那五官底子,那氣質,那身條,足夠人們議論很久的。

當然,衛孟喜也不怵,畢竟上輩子當老板娘,啥樣的食客沒見過?甚至可以說是男人堆裏來去從容,片葉不沾身的。

幾個孩子對這種新奇的螺旋式鐵樓梯十分感興趣,一會兒站在樓梯高處往下看,一會兒又往上瞅,甚至還想爬上去往下滑,看見啥新奇的都得告訴他們的老母親……

衛孟喜真想求求他們,別叫她“媽媽”了好嗎,她本來就暈車,現在又被吵得整個腦袋都要炸了。

尤其是衛東那大嗓門,活脫脫就是一豪爽大哥,路上遇到人剛下班的,準備去上班的,端著飯的,準備去洗澡的大老爺們,他都自來熟的跟人打招呼,這個伯伯,那個叔叔,還有叫哥哥的……一會會的工夫,他的親戚就遍天下了。

衛孟喜:“……”閉嘴吧,社交牛雜症患者!

陸廣全的宿舍,她上輩子也沒來過,她來到礦區的時候是1981年夏天,原來的宿舍重新分配過,她只知道有幾個人打聽到她的身份後,經常接濟幫助他們。

而現在,跟著夏有富爬樓梯,她心裏也挺好奇,工程師的宿舍長啥樣?肯定不會像普通挖煤工人那樣七八個人擠一間吧。

不說能分個筒子樓的套二套三,至少也能有個單間吧?畢竟礦上人多房少,即使不是單間,也得是個二人間之類的吧?

然而,看著眼前這間“宿舍”,她心裏的幻象破滅了。

那是一間七八平米的小房子,窗戶很小,光線十分差,裏頭有三張上下床,但只有靠門這兒的床上有人。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正靠坐在床頭看書,身形非常淡薄,胳膊也沒比衛孟喜粗多少。

衛孟喜終於知道夏有富為啥會有那樣的表情了,這樣的居住環境,壓根就不是“工程師”該有的!

雖然跟心理預期不一樣,但衛孟喜也沒失望,她來做隨礦家屬,又不是來享福,只要手藝沒丟,上輩子能當“暴發戶”,這輩子也不會太差。

“小同志你好,請問陸廣全是住這兒嗎?”

小夥子擡頭,木愣愣地點點頭,“你們是……”

“這陸廣全婆姨,帶娃娃來探親,他人呢?”夏有富大叔有點著急地問,這一圈也不好找,畢竟礦上這麽多工人,他不可能所有人的宿舍號都能記住,一路找一路問,飯點讓工友替班也不好。

衛孟喜趕緊謝過他,讓他先去忙自個兒的,心想這麽熱心腸的好人,以後有機會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小夥子叫劉利民,衛孟喜是知道的,因為上輩子她來煤礦的時候就是他全程幫忙奔走,包括向單位申請補償,堵領導的門討要孤兒寡母生活費,甚至上後山蓋小窩棚,平時歇班就去小飯館幫忙洗洗刷刷。

可惜後來娶的老婆……怎麽說呢,如果不結那次婚,小夥子的人生會不一樣。

再見到熟人,衛孟喜發自真心的笑,“你好。”

劉利民局促地起身,趕緊提起水壺,但宿舍條件有限,也沒杯子,他只能拿出一個漱口用的搪瓷杯,上頭還印著“為人民服務”的最高指示,“是廣全哥的。”

幾個崽崽可興奮壞了,這宿舍雖然陰暗潮濕,還有一股子臭汗味,但這可是“城裏”,是爸爸的味道,是有爸爸的地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