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許空山到達山腳時已是深夜,周圍漆黑一片,連狗都不愛叫了。這個點,他估計陳晚該睡了,許空山便打算明兒一早再過來,免得把人吵醒。

然而走到一半,不知怎的,許空山突然想起上次那句“我睡不著,看看你回來沒”。

許空山停下腳步,猶豫一會,折返至山腳拎上花苗,睡沒睡的,他先去看看再說。

“叩叩。”手指敲在門上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顯得異常清晰,陳晚耳朵一動,不可思議地看向窗外,剛剛是他的錯覺嗎?

“叩叩。”敲門聲繼續,陳晚這次確定了,不是錯覺,真的有人在敲門。

陳晚沒有透視能力,不能直接看到院門外,但他相信,外面敲門的人絕對是許空山。

他瞬間開燈下床,隨手披上棉襖,拖鞋踩了一半,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許空山敲了兩遍院門,以往陳晚睡了,正準備轉身離開,就看見陳晚那屋的燈亮了起來。

大概半分鐘後,陳晚打開院門:“山哥!”

院子裏沒燈,陳晚不太能看清許空山的臉,僅憑模糊的影子和撲面而來的氣息確認出眼前這人是許空山無疑。

汗意混著水汽、山間枯葉、新伐樹幹和淡淡的泥土味道,算不上好聞,不過沾上了許空山,陳晚願意接受。

陳晚看不清許空山,但許空山看得清陳晚。

面容精致的青年披著棉襖,扣子開著,圓領秋衣露出半片玉白的鎖骨,皮膚嫩得似乎用指頭按下去就能留下紅印,細軟的頭發微微翹起可愛的弧度。他逆著光,雙眼比中秋的滿月還亮。因為疾跑,雙頰泛著粉意,嘴唇也比平日略紅一些。

許空山的心跳似乎快了幾分,他震驚於陳晚此刻的模樣,一時竟忘了做出反應。

“山哥?”陳晚又喚了一聲,許空山回過神來:“啊,六兒你還沒睡呢?”

“噓。”他沒注意嗓門,陳晚豎著食指噓聲示意他小聲點,“我大哥他們都睡了。”

許空山訕笑著壓低聲音:“六兒,你要的梔子花。”

他把用樹藤捆的花苗輕輕放在地上:“這兩種春天開花也挺好看的,我一塊兒給你弄回來了。”

許空山是個粗人,對花花草草沒有興趣,想著陳晚可能會喜歡,遂一次性多帶了幾樣,反正順手的事。

花苗底部均帶著土,葉片青翠舒展,蘊含著生機,種下去應該容易成活。

陳家院墻下有塊長方形的空地,當初建房陳前進插了幾根葡萄秧進去,盼著能長成葡萄架,結果全死了。後來換上周梅從娘家帶回來的橘子樹,也沒種活。倒是吃完隨手扔上面的李子核發了芽長到半人高,冬天葉子掉光了,剩下光禿禿的褐色枝條。

除了梔子花,其他幾個品種陳晚都叫不上名字,或許等花開了才能看出來具體是什麽。

夜裏溫度低,陳晚披著棉襖,寒意侵襲,臉上的紅暈褪去。天寒地凍的,許空山知他體弱,把花苗放到屋檐下就準備離開。

“山哥,你等一下。”陳晚本想拉住他的袖子,誰料許空山動作太快,袖子沒拉成,陳晚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一個涼如冰,一個燙似火,陳晚下意識松手,卻沒松開。

“你這手也太冷了。”許空山反握住陳晚的手,他人高手大,輕松把陳晚的手背覆住,“我走了,你快進屋吧。”

許空山下山便直奔許家,灰頭土臉的,嘴唇因為幹渴起了層皮。屋檐下透著堂屋的光,陳晚看得分明:“我給你倒杯熱水喝了再走。”

許空山的確渴得厲害,倒杯水耽擱不了多久,於是他接受了陳晚的好意。

陳晚進屋拿了自己喝水用的搪瓷杯,家裏的暖水壺是周梅結婚那會買的,大紅瓶身印著紅雙喜。用了二十來年,保溫效果弱了些,中午灌的開水,這會的溫度正好能入口。

杯子湊到嘴邊,許空山聞到股紅糖的甜香氣,往裏一看才發現水是淺紅褐色的,杯底還沉著未化開的紅糖顆粒。

陳晚往水裏擱了紅糖。

許空山受寵若驚,紅糖多金貴的東西,給他喝那不是糟蹋了嗎?

陳晚充耳不聞,兩勺紅糖能有多金貴,給他喝哪能叫糟蹋:“山哥你喝吧,我那還有呢。”

他身體底子差,高考加感冒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那點肉全消磨掉了。在老一輩的觀念裏,紅糖是最養人的,周梅便買了紅糖放陳晚屋裏,讓他沒事兌水喝。

甜滋滋兒的糖水既解渴又暖胃,許空山滿嘴回甘:“好喝。”

“我再給你倒一杯。”

許空山見陳晚往屋裏走,看樣子是要再去往杯子添兩勺紅糖,許空山連忙攔住他:“不用了,你再倒點熱水我涮個底兒就行。”

搪瓷杯底部殘留的紅糖塊緩緩融化著,許空山連喝兩杯,半粒兒紅糖都沒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