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屋內光線不甚明亮,陳勇陽替陳晚打開了燈。暗黃的燈光籠罩在陳晚身上,顯得他五官更為柔和,陳勇陽的視線漸漸不受控制落到陳晚臉上:“小叔叔你真好看。”

小孩辨別美醜的標準非常主觀,不受任何外在因素影響,喜歡便是好看,不喜歡便是不好看。

“謝謝。”陳晚大方收下小侄子的誇獎,他的確好看,無需自謙。

事實證明,補丁縫得好看與否全憑持針人的手藝,和正反並無關系。

針線簍裏的線僅黑白兩色,陳晚將碎布裁成熊貓頭的形狀,細細地用黑線沿著邊緣縫了兩個來回,又在圓形上方、正中、下方簡單縫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最後一針在褲子內側,陳晚剪斷黑線,翻轉褲腿:“穿上吧。”

“哇!”陳勇陽新奇地摸著膝蓋處的熊貓頭,他雖未見過如此卡通的形象,但並不妨礙他驚嘆,“這是什麽?”

“熊貓頭。”陳晚回答了小孩的問題,陳勇陽又問熊貓是什麽,陳晚用萬能金句打發了陳勇陽,“等你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了。”

陳勇陽不覺得陳晚在敷衍他,反而對大人的世界愈發充滿了期待。

“二姐,你看小叔叔給我縫的熊貓頭!”

陳勇陽迫不及待地炫耀著膝蓋上的圖案。

“大姐,你看小叔叔給我縫的熊貓頭!”

“媽,你看小叔叔給我縫的熊貓頭!”

從堂屋到廚房,陳勇陽的聲音沒停過,若不是馬上吃飯了,他恐怕會再去小夥伴那轉一圈。

陳星嘴上不說,眼裏卻帶著好奇,陳露沒她沉得住氣,小姑娘期期艾艾地看著陳晚:“小叔叔,你能幫我也縫一個熊貓頭嗎?”

陳晚對三個小輩一視同仁,陳勇陽有的,姐妹倆當然也少不了。

兩人沒有要縫的衣服,陳晚叫她們把各自的書包拿來,將熊貓頭縫到了書包上。

陳露笑得眉眼彎彎,顯然是開心極了,陳星的表現雖沒她外放,不過也能看出是快樂的。

周梅對陳晚的手藝有些意外,她縫縫補補那麽多年,第一次見有人把補丁打出了新意,不說的話還以為是本來就有的設計呢。

陳勇陽的褲子沾了灰,第二天上學周梅給他換了條幹凈的,他死活不願意,非要穿原來那條。周梅不答應,他賴在床上撒潑打滾,嚎著要是周梅不讓他穿,他今天就不去上學了。

周梅無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把臟褲子還給他:“你穿吧,到時候同學都笑話你是個殺豬匠。”

殺豬匠在這邊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真-殺豬匠,另一個是形容人不愛幹凈,渾身臟兮兮的。

陳勇陽才不在乎,他有熊貓頭,同學們羨慕都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笑話他。

狗蛋的大名叫陳勇光,是陳前進四叔的孫子,兼陳勇陽堂哥。但兩個小孩同一天生,陳勇光沒陳勇陽高,所以陳勇陽私底下經常叫他狗蛋。

陳勇光家在前面點,他正背著書包站在路邊等陳勇陽。

“狗——”陳勇陽狗蛋二字即將脫口而出,在看到他身後轉出來的婦人時瞬間改口,“光哥,四奶奶早。”

陳勇陽喊完人拽著陳勇光就跑,直到覺得陳四娘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了才停下來:“狗蛋,你看我這個!”

他彎腰指著膝蓋上的熊貓頭:“帥不帥?”

熊貓頭哪能用帥形容,頂多算是可愛,但小男生要出風頭,必須得是帥。

“帥。”陳勇光滿足他的虛榮心,“但我不會把彈珠還你的。”

“我又沒要你還。”陳勇陽心情好,不跟他計較,顯得多大度似的,仿佛輸的那個不是他。

到了學校,陳勇陽成功把熊貓頭介紹給了所有相熟的小夥伴,惹得不少小孩回家都扭著家長幫他縫熊貓頭。

家長問熊貓頭是什麽,小孩比劃著:“一個圓腦袋,上面有兩個耳朵,還有眼睛鼻子。”

有領悟能力好的,靠著描述縫得差不離,更多的是神似而形不似,圓了但沒完全圓。經陳勇陽鑒定,沒一個能比得上陳晚給他縫的。

陳晚朝手心哈了口氣,習慣了空調與暖氣的靈魂,深切感受到了南方寒冬的威力。十二月底的氣溫在十度左右徘徊,他指尖凍得通紅,手指僵硬得幾乎握不住縫衣針。

棉布被他按照設計圖裁成了相應的大小,沒有縫紉機,他只能一針一針地手工縫合。

手掌略微暖和幾分後,陳晚繼續埋頭做衣服。

所有布料去到它該去的位置,淩亂無章的墨跡在陳晚的手中呈現出獨特的美感,黑與白、深與淺,恰到好處地遞進連接。

那些墨跡似乎不再是犯錯的結果,而是一份精心的設計。

越接近收尾陳晚越慶幸,還好周梅當時沒反應過來,否則這塊布就落不到他手上了——黑一塊白一塊的不好做衣服,全染黑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