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頁)
但他身後還有個崇徽公主,他曾答應過仆固懷恩,要護住對方的性命。
“兄長,你讓開吧,他們只要我!”
在他背後的公主也如是說道。
廣寒緩緩搖頭。
那是他答應過仆固懷恩的。
只要答應過,就要做到。
許君一諾,雖死不悔。
年少時,他也曾經想過,以自己的武功,若生在三國,也許是個趙子龍呂奉先,而非這樣藉藉無名,只能因血脈而恥,躲藏一生。
但後來,他漸漸就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因為在這樣一個時代,能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已經是最大的奢侈。
仆固懷恩給了他這樣的機會,他也要以性命去報答。
“你死了。”
何疏輕聲道,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在那樣敵我懸殊的圍攻之下,只怕關雲長再世,也無能為力。
“是的,我死了。”
身中十數箭,身上刀槍傷痕無數,便是鐵人也難以再堅持下去。
崇徽公主渾身發抖,躲在廣寒身後,一動不敢動。
她發抖,不是因為她害怕,是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敢動,也不是因為她怕被亂箭射死,而是她知道廣寒一直在自己前面擋著,以命相護,不讓她死,如果她妄動一下,廣寒可能也會跟著擋在前面,因此連累對方受更嚴重的傷。
她怕死嗎?
自然是怕的。
但事已至此,懼怕也毫無作用。
她是仆固氏女兒,也是大唐公主,若不能死得有尊嚴,只會讓人越發看輕。
至於兄長,他原本也不是朝廷派來的官員,只要自己死了,本不至於被為難。
“讓我去吧,只要我死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她喃喃道,終於下定決心,從蜷縮抱膝的狀態,以手撐地,決然而然起身赴死。
仆固一族,世代忠良,雖有父親晚年糊塗鑄成大錯,但其他人,從未敗壞過家國名聲。
如今這名聲尊嚴,輪到她來守護了。
“兄長?”
然而,她發現,原本擋在身前的人,已經不會動了。
男人單膝跪地,一手拄搶,從胸口到肩膀,密密麻麻無數傷口還在淌血,他周身箭矢無數,那都是原本射在他身上,被他硬生生從皮肉裏拔出來的。
但他即便是死,也沒有完全倒下。
這個曾經被唐人視為叛賊之子的男人,最終卻是為了守護和親的大唐公主而死。
他的出生到死亡,在旁人看來,也許只是一場生不逢時的悲劇。
但於他自己而言,卻已是死得其所,最好的結局。
廣寒想,他終於可以結束這一生了。
無悲無喜,並不平靜卻又顯得枯燥的一生。
魂魄在周天飄搖很久,他只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待著,沒有目的,不求聞達。
他最終選在奈河邊,那裏是生死的交界點,許多新死的亡魂來來去去,在河邊熙熙攘攘等著渡河,又急急忙忙前往下一場輪回,周而復始,廣寒就坐在那裏,靜靜看著,他既不往生,也不像別人有諸多留戀怨恨,那些欺善怕惡的鬼只要敢上前挑釁一下,就會被他擡手消滅,連重新往生的機會都沒有。
久而久之,許多陰間老鬼都知道,奈何邊有這麽一個古怪的存在,他不是十殿閻王,不是判官鬼差,力量強大,卻不求上進,每天就對著長河發呆,都快成靜物景觀了。
“這不就是鹹魚陰間版嗎?”
聽到這裏,何疏終於感覺到輕松一些了,也有心情調侃他了。
“難怪你對陰間這麽熟,這種生活我做夢都想要啊!”
廣寒看著他,沒有說話。
因為在很多年前,也有這麽一個人,走到他面前,學他坐在河邊發呆半天,然後心滿意足對他說:你這種生活真是太好了,我明天還過來找你。
但是對方口中的明天沒有到來,因為就在那天,陰間發生了一場劇變。
何疏說完,見對方半天不吱聲,忍不住奇怪。
“怎麽?我臉上開花了,還是哪句話說錯了?”
“沒有。”廣寒搖搖頭,“我只是很高興,能再次看見你。”
“咱們分開也沒多久,你別說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何疏下意識反駁,說完就覺得不對。
因為眼前這個廣寒說過,自己跟他認識的那個廣寒,是有些區別的。
“你是屬於廣寒的過去嗎?”
何疏伸手去碰鎧甲,觸感真實,堅硬冰冷,不似夢境。
“不對,你說你是他的一部分,難道是三魂七魄其中之一嗎?”
“差不多,他從前能感覺到我,但我感覺不到他,但現在也可以了。”
廣寒伸手過來,抓住他的手腕。
何疏只覺這動作有些怪,下意識要抽走,卻被按住。
下一刻,他才發現廣寒只是想要看他的掌心。
那一顆紅色如血淚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