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開元,這是一個年號?

歷史上皇帝用的年號很多,重復也不少,但開元只有一個,那就是唐玄宗李隆基在位時用的年號。

何疏遲疑:“你是,唐朝人?”

廣寒點頭。

“那一年,突厥內亂,新舊兩派勢力為爭位互相廝殺,登利可汗從叔兵權在手,被登利嫉恨殺死,其子女連夜逃亡,流落中原,有的變成流民,有的淪為苦力,也有的被高門大戶買去充作奴隸,其中就有一個女人,被當時新上任的平盧兵馬使心腹手下買走,獻到兵馬使跟前,因其美貌得到兵馬使歡心,很快成為寵姬。”

何疏:“那個寵姬,是你的母親?”

廣寒講的故事過於玄乎,給他的暗示又太過明顯,何疏不得不往這個方向猜。

“不錯,她是我的生身母親。”

“這麽說,你母親是當時的突厥人,你父親是漢人?”

何疏猜測,要不是這故事關系到自己兄弟的身世,他可能還會更饒有興趣一些,畢竟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唐朝人。

“兵馬使,我記得是不是節度使的前身?唐朝節度使可以稱為藩鎮了,權力幾乎就是地方上一手遮天,那你的生身父親,應該也不會是無名之輩。”

“他的確不是無名之輩,但他也不是漢人。”廣寒啟唇,緩緩道,“他的名字,叫安祿山。”

何疏晴天霹靂,不掩震驚。

安祿山,安史之亂的主角之一。

但凡受過義務教育的人都知道,此人名聲赫赫,卻也是中唐混亂開端的始作俑者之一,在那段混亂的歷史裏,占據了相當的篇幅。

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後來許多事情的發生。

“你……不對啊!”何疏有點混亂,“安祿山也是胡人,可你的長相——”

雖然也高鼻深目,但不會讓人聯想到少數民族或國外血統。

廣寒見他這樣,反倒翹起嘴角,微微笑了。

“我的生母,是突厥人與漢人的後代,她長相偏於中原人,我也繼承這一點。”

“安祿山的確有兩三個兒子,我記得都在史書上留名過,你是哪一個?”

“哪一個也不是。”

他的母親,當時只是姬妾,也就是沒有名分的那種,還是個流亡過來的突厥人。

那一年,安祿山平步青雲,正是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恨不得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染上討皇帝喜歡的顏色,別說他只是貪戀廣寒生母的姿色,就算有過真心,都不可能給予她正式的名分。

有了這樣身世,廣寒的待遇可想而知,他甚至沒能被允許姓安,連廣寒這個名字,也是乳母抱著他在夏夜遙望夜月時,講起廣寒宮與月桂樹的典故,成為日後他在戰場上用的化名。

世人只知廣寒,不知他的驚人身世。

他跟著府中婢仆一日日長大。

生母早在他三歲時,就因色衰愛弛,撒手人寰,而生父不缺兒子,對方連膝下有他這麽個兒子的記憶都很模糊,但他畢竟是長大了,很快就被丟入軍中歷練,也不可能有什麽特殊待遇、

他從小兵當起,憑著戰功,憑著在戰場上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功勞,一步步升遷,從無名小卒到五人為首的火長,五十人的隊正,再往上,一步一個腳印,以軍功換軍職,從未有過半分僥幸。

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唯一的特殊待遇,就是全軍操練時,他的生父作為幾萬人的主帥,從他面前走過,停下來,拍拍他的肩膀,為他整理衣領。

就這樣一點點的注目,也成為廣寒周圍同僚羨慕的談資,所有人都說他功勞卓著,沙場殺敵無數,得了主帥青眼,不日就可高升。

但等來的,依舊是按部就班的軍中生活,沒有驚喜與意外,廣寒早就習慣了,他並不以自己的身世為恥——沒有人能選擇出身。當然,也不以為榮,這種生活就像他與生俱來的宿命,無法改變,只能接受。

這樣的日子對何疏來說非常遙遠。

一個活在現代社會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古代軍營生活,更何況是古代低級軍官。

唯一安慰的是,安祿山受皇帝寵愛,他麾下的這支平盧軍也從未短過俸祿,有時候安祿山為了收買人心,將其視為私軍,還會自己掏錢給士兵額外貼補。

不過這些優待對於廣寒來說,幾乎是毫無用處的。

別的士兵存了錢,會寫信寄回家,給父母弟妹家用嫁娶,廣寒孑然一身,唯有一個乳母還在世,他見同袍寫信,也就跟著寫信,把錢都寄給乳母。

後來他才知道,早在他投軍的第二年,乳母就已經因病去世了,他寄去的錢財輾轉周折,最後石沉大海,不知流落何方。

廣寒投軍兩年後,他的生父就造反了。

承平多年的大唐如一頭裝飾華麗的猛獸,看上去唬人,一旦兵臨城下,立刻現出虛弱的原形,朝廷官員們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大軍從範陽長驅直入,一路殺到陳留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