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3/3頁)

一個為了野心,能認比自己年幼許多的貴妃為母,以自身滑稽娛樂他人的梟雄,說別人是白眼狼,這可能是廣寒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但他沒有笑,只是搖搖頭。

“你因果倒置了。”

對方冷笑:“罷了,你去吧。”

廣寒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生父沒有殺他,但也沒有因為見面給予任何優遇。

廣寒依舊是那個武功出眾但軍職不起眼的中層軍官,只是在周圍人眼裏,他殺了同袍,卻沒有因此得到任何懲罰,這本身就是一種特殊待遇了。

從此之後,廣寒就成為周圍人眼中的一個異類。

屠城時,大家都在燒殺搶掠,唯獨他消失不見,有時候還會出現在某戶人家裏,護住他們不讓叛軍殺害,想對他出手的人打不過他,想告狀的人往往遞上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很快眾人都知道這家夥有背景惹不起,越發不願與他走近。

他不肯殺良冒功,不肯搶掠金銀,更不肯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自然格格不入。

終於在一個瓢潑雨夜裏,平盧軍裏沒了那個叫廣寒的人。

他走了,悄無聲息。

軍令如山,這樣的逃兵,在當下被抓回去,是要受鞭笞至死的,事後確實也有大批人出動,只為了尋找廣寒,這對於一個中下層軍官而言,未免小題大做,其中是否另有蹊蹺,是否有來自主帥的命令,不得而知。

但沒有人能找到廣寒,他就像從未在這支軍隊裏出現過,消失得幹幹凈凈,不留半點痕跡。

歷史的車輪還在緩緩前進。

這支叛軍成為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曾經“萬戶搗衣聲”的長安,成為“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的廢城。

白骨千裏,草木枯竭。

暮色西歸,青山猶悲。

“我猜,你肯定不會是去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吧?”

何疏開了個玩笑,似乎想借此緩和有些沉重的氣氛。

在陰間聽人講故事,這種體驗真是前所未有,這經歷說出去,足夠炫耀半輩子了。

但因為這故事是發生在廣寒身上,他卻半點置身事外的感覺都沒有。

人的出生投胎是很看運氣的。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

廣寒就是這句話的真實寫照。

以他的本事,要是在春秋戰國,或者清末民初,少說也得是割據一方的梟雄,要是在現代社會,那也能像現在這樣,跑跑龍套當個網紅,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可在安史之亂的唐朝,作為安祿山的私生子,他能去哪?他能幹什麽?

天下之大,竟無處可去。

“我還是去投軍了。”廣寒道。

他學了一身殺敵的本事,也只能在軍中生活。

廣寒去了朔方軍,當時的仆固懷恩麾下。

自然是沒有人推舉保薦的,他還是得從最底層的小兵當起。

以他的武功,很快又在朔方軍嶄露頭角,機緣之下被仆固懷恩看中,放在身邊當親衛。

沒有人知道他原本作為叛軍一員,搖身一變又成為為朝廷平叛的那一邊,廣寒跟著仆固懷恩征戰沙場,出生入死,從未退過半步,戰功赫赫,足以封侯拜相,但他每次封賞,都習慣性將功勞讓出去,分給別人。

因為廣寒知道,他的身世是見不得光的,升得越高,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像這樣默默無聞,才是最安全的。

仆固懷恩很賞識他,一度想要將女兒嫁給廣寒。

“你沒動心?”何疏打趣。

廣寒搖搖頭:“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仆固懷恩欣賞廣寒,手把手教了他不少東西,從武功到排兵布陣,到後來,基本拿他當兒子看待,雖然廣寒從未拜師,兩人之間也始終以上下級相稱。

但廣寒清楚,仆固懷恩對他是特殊的,甚至有可能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但對方什麽也沒說,依舊待他如初,甚至私底下勸解過廣寒,告訴他父母出身並非自己可選,唯有未來前程,是可以自己去努力的。

“仆固懷恩,這個名字好熟悉……”何疏輕輕拍了下膝蓋,想起來了,“唐朝名將,郭子儀手下對吧!平定安史之亂的功臣之一,可惜——”

“可惜後來反叛了。”廣寒淡淡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