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書房的事過後,寧倦就更沒機會上陸清則的床了。

不過徐恕來給陸清則診脈時,又把他罵了一頓:“門窗封得這麽嚴實做什麽,天又不冷了,不怕憋死?拆了。”

陸清則:“……”

他實在很懷疑徐恕是和寧倦一夥兒的,但沒有證據。

但陸清則向來謹遵醫囑,屋子封得嚴實不通風對身子確實也不好,只好又讓人將門窗上的木條給拆了。

當晚皇帝陛下就坦蕩蕩地爬上了陸清則的床。

陸清則半夢半醒間,察覺到身邊靠來股熱源,耷拉著眼皮瞥了他一眼,困得沒力氣懶得趕人了,閉上眼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寧倦已經上朝去了。

陸清則迷迷瞪瞪地思索片刻,有了寧倦這麽個血氣方剛的天然暖水袋,昨晚睡得不錯,比前幾日一個人手腳冰涼地醒來、蔫噠噠一整天的狀態好多了。

反正他和寧倦的關系已經混亂成這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做過了,睡一塊兒算什麽。

左右天快回暖了,等天暖了再把寧倦趕走吧。

陸清則想畢,默認了這個狀態的持續。

端午來臨前,陸清則扭傷的腳徹底恢復,跑跑跳跳也不礙事了。

因著端午過後不久就是乾元節,四方來客甚多,寧倦命禮部從簡過端午,取消宴會,將主要精力放到乾元節上。

朝臣也清楚如今的局勢,西南躁動不安,韃靼又穩定下來了,年輕的新王虎視眈眈,指不定就會打起來。

反正賞賜也發下來了,還有休假,倒沒有太多人發牢騷不滿。

端午當日,陸清則給寧斯越編了條五彩繩,讓他伸出胳膊系上,笑道:“戴好,等端午後第一場雨再剪掉。”

想想從前,他也給寧倦編過這麽一條。

小孩兒的手跟藕節似的,有點肉乎乎的,白皙細嫩,戴著彩色的繩子,看著很可愛。

還沒有人給他編過五彩繩呢!

寧斯越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捋開袖子看手腕上的繩子,開心得眼睛眯成小月牙,甜津津地道:“謝謝父君。”

好像還真把他當另一個爹了。

陸清則欲言又止了下,看寧斯越那麽開心,還是沒忍心打擊他,嘆了口氣:“……算了。”

寧斯越平時都將成為一名合格的儲君作為言行舉止的標準,總在努力地裝出皇家風範的深沉,朝著寧倦而努力。

不過今日過節,又得了從來沒人給他戴過的新玩意,還是忍不住雀躍,和幾個小太監開心地滿院子跑著玩耍。

不小心一頭就撞上了踏進院子的寧倦。

寧斯越腳下一絆,差點摔倒,感覺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睜眼就看到眼前玄色繡著金線龍紋的圖樣。

霎時他瞳孔劇震,害怕得嗖地站直,小小聲叫:“兒臣見過父皇。”

寧倦平淡地掃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訓斥他到處亂跑沒有禮數不夠穩重——皇帝陛下本人才是最不尊禮數那個,只是看到他腕上系著的五彩繩,眉尖稍稍一挑,俯下身:“你父君給你編的?”

寧斯越毫無所覺地嗯嗯小雞啄米點頭。

寧倦盯了那條五色繩片刻,語氣平淡:“朕讓長順再給你拿幾條來,這條給朕。”

寧斯越呆滯:“啊?”

為什麽呀?

寧倦略一沉吟,正想著怎麽哄騙小孩兒,把陸清則親手編的五彩繩拿到手,就被人用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放眼整個宮裏,敢拿東西砸他的也就一個人了。

寧倦頭也沒擡地伸手一接,垂眸一看,是個裝著驅蟲藥材的香囊。

陸清則站在長廊裏,又好氣又好笑:“陛下,你真是出息。”

為了根五彩繩,連哄騙小朋友這活計都幹上了。

寧倦隨手摸了把寧斯越絨毛細軟的腦瓜,略開他幾步走到長廊下,平視著他:“我的呢?”

陸清則無言道:“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兩日,您就過二十一歲生辰,要二十二了吧,還要這東西?”

不是一直想讓他扭轉印象麽,現在他不覺得寧倦是小孩子了,又鬧孩子脾氣。

寧倦低聲道:“那你總要補給我三條。”

離開了三年,每年一條。

陸清則怔了一下,抿了抿唇,也不再逗寧倦:“伸手。”

寧倦聽話地伸出手。

陸清則莫名有種在訓狗時讓狗勾“握手”,狗勾就乖乖伸出爪子來讓握的感覺。

他從袖中把另一條編好的五色繩拿出來,給寧倦系上了,正想抽回手,又被寧倦一把按住。

皇帝陛下竟然也帶了條五色繩來,雖然編織得沒陸清則編的精巧,看著也還成。

“驅邪逢吉,”寧倦認真地系好,倒沒有接機故意挨挨蹭蹭,低聲道,“別再生病了。”

陸清則的指尖蜷了蜷,能感受得到,寧倦是在誠心地許願。

不信鬼神的冷漠帝王為了他,願意向神佛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