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3/5頁)

他又說了會兒話,才離開了墓穴前,慢慢往客棧走。

清明時節,到這附近祭拜之人不少,路上偶爾遇到人,對方瞥他一眼,也不會太多在意。

在錢明明的手法之下,陸清則現在頂著張只算得上是清秀的臉,一身青衣也甚是普通,頂多是氣質不錯,並不惹眼。

陸清則琢磨著,不如再多待兩日,等那兩個小乞丐將話傳開,他看看京中的風向再走,看看情況。

正想著,忽聞天上一聲鷹唳,撲翅聲由遠及近,有什麽兇猛的東西撲了下來!

陸清則毫不猶豫地急速撤身一躲,那東西卻沒當真撲下來,他愕然地一擡頭,見到了只威風凜凜、神俊非凡的海東青。

那只海東青收攏翅膀,停在前頭一棵大樹上,居高臨下地低頭瞅著他,歪了歪腦袋,似有些迷惑不解。

陸清則緩緩吐出口氣,維持住冷靜。

就算是三年未見,他也能認出來。

……這不是小雪嗎!

難不成寧倦在附近?

三年不見,寧倦還學會遛鳥了?

正有些混亂,就聽遠處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以及“哎喲”的叫聲,一個熟悉的、略微尖細的嗓音從前頭傳來:“祖宗喲,您是見到兔子了嗎,飛這麽快!”

陸清則立刻側身一躲,藏到大樹後,偏頭看去。

果然是長順。

三年未見,長順倒沒有什麽變樣,依舊喪著張臉,跑過來跟頭頂的鷹隼不忿地吵架:“咱家每次遛你,簡直都能損一年壽命!要不是陛下下命,你以為咱家會管你嗎?”

小雪傲氣地昂起腦袋,不搭理他,好似翻了個白眼。

長順看見了,氣得不行:“陛下讓人將你放了,是你自個兒巴巴兒地飛回來的,吃著陛下的,脾氣還敢這麽臭!”

說著,掏出這只海東青喜歡的零嘴,試圖引著它離開。

小雪果然被吸引了,但腦袋還是不住地往陸清則這邊瞅。

最後大概是覺得此人有點眼熟,但又不是很眼熟,最終略一猶豫,還是拍拍翅膀走了。

陸清則躲在樹後,喉間忽然發起癢,忍了許久,確認長順應該已經走了,才終於忍不住握拳抵唇,悶悶地咳嗽起來。

寧倦把小雪放了,然後小雪又飛回來了?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或許寧倦將放走小雪當成了他的遺志,已死之人的一點願望,總要實現的吧。

他心裏復雜地想著,感覺頭腦有點昏沉,不敢再在外面多停留,快步往客棧走。

因走得有些倉促,他沒注意到,那邊的長順又被鷹叨著扯了回來。

長順被這破鳥氣個半死,偏偏海東青力道可比他細胳膊細腿的大多了,罵罵咧咧地擡起頭,不經意間,正好覷見個遠去的背影。

長順的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瞪大了眼,聲音倏地一停,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陸大人。

他簡直心頭劇震,再定睛一看,又覺得也沒那麽像了。

那道身影消失在杏花深處,轉身時露出了小半邊眉眼,與他所熟悉的陸大人也完全不同。

陸大人眉眼如畫,風姿卓絕,哪怕只是稍稍一瞥,那容貌氣度,都叫人不敢直視,一見難忘。

前頭那人卻生得頗為普通,是丟進人群裏,很快泯然眾人的那種。

只是某一瞬間的背影,實在相似,就跟陸大人活過來了似的。

長順不由得想起了陛下。

每年清明及陸大人的忌日時,向來勤政的陛下都會推掉所有雜務,去到陸大人的墓前,默默不語地看很久,也不說話,但那沉默的背影,叫人看了就跟著難過。

有種心如死灰、滲透著絕望般的寂靜。

分明陛下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今年清明時,長順守在後面,終於聽到陛下無意識地輕聲問了句:“老師,你是不是不肯來見我?”

方知道陛下這三年來,似乎從未夢到過陸大人。

他那麽放在心尖尖的人,卻在一別之後,再未見過,屍體都是焦黑的……長順光是稍微想想,就能有三分感同身受。

他忍不住想,若是陛下見到了這個人,會不會稍微高興些,有幾許慰藉?

畢竟這人的背影,和陸大人的確有那麽幾分相似。

思來想去,長順還是讓人去遠遠地盯著方才那人,留意對方的蹤跡,但千萬別驚著對方,然後換回了大總管的衣裳,帶著牙牌,匆匆進了宮。

皇帝陛下正在南書房內批閱著奏本。

書房內安安靜靜的,唯有香爐裏焚著的梅香在浮動。

長順把伺候的安平換下來,低眉順目地在旁邊伺候筆墨。

今日長順不當值,卻從宮外跑來回來,一看就有異。

皇帝陛下淡淡看他一眼,沒有開口,翻看完手裏那本又臭又長的奏折,不悅地丟開那玩意:“朕看你似乎有什麽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