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4/5頁)

寧倦又安靜了會兒,淡淡道:“馮閣老也開始老眼昏花了,讓他在家養養病,白發人送黑發人,也該歇停一下。”

見寧倦沒有牽涉到範興言的意思,鄭垚在心裏不免唏噓了下。

除了陸清則,還有誰能圈得住陛下呢?

鄭垚領了命,正想離開,寧倦又遞給他幾封書信:“傳出去。”

當日,除了兩位閣臣也受牽連,又被帶走了幾家的消息傳遍京城外,也有另一個消息傳了出來。

是從前陸清則寫給陛下的信。

信中向陛下舉薦了多位官員,令人震愕的是,這份舉薦的名單裏,不單有支持陸清則、與陸清則交好的人,還有許多,是對陸清則非常不滿,經常上諫彈劾的官員。

他們之中不乏懷才不遇者,在曾經的衛黨打壓之下,郁郁不得志,直到忽然被陛下看中,從此平步青雲,便也獻上了對陛下的忠誠,走到了現在。

他們受過衛黨之亂,便害怕陸清則會再勾結黨羽,再出黨派之爭,即使陸清則沒有表現,也依舊有疑慮在心。

結果現在告訴他們,陛下當初會看上他們,選擇他們,都是因為陸清則。

陸清則才是他們的伯樂,是那個有恩於他們之人。

而在他們激烈勸諫陛下之時,陸清則只是遠遠看著,不置一言,從未有過抱怨,也從未提過這些。

不少曾在朝上是陸清則對頭的朝臣,不免開始了輾轉反側。

帝師少年登科,一身病弱,護持陛下,恩惠百官,所提政見,無不惠及百姓,為大齊國祚而想,卻被擔心他權勢愈大的他們不斷攻擊,直至死於奸人之手,也沒有報復過他們分毫。

陸清則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權奸之輩。

這樣一個滿身清正的人,為何要遭到這樣的對待?

前幾個月那些狂亂、激烈、不斷傳染而令人亢奮的情緒緩下來後,許多官員心裏陡然一冷。

他們現在,豈不是成了自己最鄙夷的負恩忘義、逼死忠良之輩?

他們當真……做錯了。

因帝師之死而飽受煎熬的人多了起來,許多朝臣慢慢安靜下來,不再勸諫陛下少生殺戮,對將陸清則的靈柩置於宮中也不再有爭議。

仿佛都在無聲中達成了某種默契。

這場抄家,在陸清則的頭七日結束,該陪葬的人一個也沒少。

頭七過後,便該下葬了。

寧倦還沒來得及讓陸清則接受他的喜歡,若是將陸清則葬入皇陵,他恐怕會不樂意,但要陸清則葬在其他地方,他也不願意。

在靈柩前坐了一整晚後,寧倦疲憊沙啞地吩咐下去,還是將墓地擇在了京郊,山清水秀之地,安安靜靜的,陸清則會喜歡。

這次他願意選擇陸清則的選擇。

棺槨被送葬的隊伍運出京城,沿途不少百姓得知這是陸大人的棺槨,有的便停下了腳步,朝著棺槨拜了拜。

陸清則的許多政策雖然得罪了達官貴人,但對百姓的恩澤是實打實的,百姓知道是陸大人推行下來的,都念著他的好。

陳小刀忍不住又哭了,抽抽噎噎地跟在送葬隊伍最後,小聲道:“公子,好多人送你啊……你和大將軍都走了,林溪也不在,我一個人好寂寞。”

即使暗中謀害陸清則的人已經全部伏誅,又有什麽用呢。

殺了那些人,並不會讓陸清則回來。

棺材下葬的時候,一直沒什麽表情的寧倦忍不住朝著那邊走了幾步,想要抓住什麽。

到底指尖只掠過一縷清風,在指尖一繞,便倏然而逝。

他看著痛痛快快哭出來的陳小刀,心底莫名地生出了幾分羨慕。

不是他不傷心,也不是他要維持皇帝的威嚴做派。

只是他的淚水好似在看到陸清則時就已經熬幹,哭不出來。

棺材入了土,他再也嗅不到老師發間的清幽梅香。

陸清則為他取了字,他卻從未聽過陸清則叫過他一聲霽微。

回京之時,寧倦一路沉默,進了城,忽然從馬車裏鉆出身,騎上馬,一夾馬腹,奔馳而去。

侍衛都嚇了一跳,匆匆跟上,一路穿過街巷,最後馬兒停在了陸府的大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

看到陸府的牌匾,眾人一時面面相覷,小心地跟了進去,見到寧倦一路不停,直走到陸大人平日裏辦公的書房,鄭垚才明白過來,伸手示意大夥兒停下,低聲道:“到附近守著,別去打擾陛下,都警醒點。”

陸清則離開的那幾日,寧倦派人精心修葺的宮殿即將完工,他忙著親自布置殿內的細節,滿心歡喜地等著陸清則入住,許久沒有來陸府了。

對於他而言,從前常來陸府,只是因為陸清則在罷了,陸清則若是不在,就算是華貴的皇宮,也只是個清冷寂寞之地。

走進書房時,恍惚還能嗅到一縷淡淡的梅香,一下添補了心底的某處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