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3/5頁)

長順看著寧倦慘白的臉,憂心不已,小聲和徐恕說了說寧倦的情況:“……鄭大人說,陛下那日見到陸大人的遺體後,生生嘔出口血,但到現在也沒有哭過……”

徐恕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

從前他只覺得這對師生感情當真是好,而今看到寧倦的樣子,這哪是師生情誼能說得通的。

陸清則不僅是寧倦的老師,還是他喜歡的人。

那種失去所愛的錐心之痛,徐恕再了解不過,在這種感同身受之下,得知這段悖德情愫的震驚都被蓋了下來,沒那麽令人大驚小怪了。

徐恕搖頭道:“這是心病,我也醫不了。”

他隱晦地低聲提醒:“仔細看著點陛下。”

寧倦其實都聽到了,只覺得有些可笑。

對陸清則下手的人還沒查到,他怎麽可能尋死覓活。

等徐恕離開了,寧倦慢慢翻身下床,長順趕緊來扶:“陛下,您怎麽起來了,再休息一下吧?”

寧倦沒搭理:“鄭垚也該回來了。”

他心裏再清楚不過,哪些人會對新政有意見,哪些人想對陸清則下死手。

他沒有理由動這些人,卻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藏起陸清則,這些人就對陸清則下了手。

寧倦預估得很準,他才剛起身喝了徐恕開的藥,鄭垚就帶著查到的名單回來了。

鄭垚的臉色不太好看,將名單呈給了寧倦:“陛下,涉事者頗廣。”

陸清則的政見有利於百姓,但很得罪京城的達官貴人、王公貴族,每被分走一絲利益,他們就對陸清則記恨一分。

即使那些利益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但他們就算是將家中滿溢的米糧傾倒給圈養的畜生吃,也不會分給饑餓的災民一口糧。

寧倦掃了一眼,不出所料,他心裏的名字都在名單上。

鄭垚低聲問:“陛下,您準備怎麽做?”

“搜查證據,”寧倦將名單隨手一拋,寫滿了名字的紙張飛飄而下,落到鄭垚的眼前時,帝王冰冷的聲音也隨即落下,“一個也不要放過。”

這是要抄家。

鄭垚無聲打了個寒顫,叩行一禮,領命而去。

外面又下雪了。

寧倦披上外袍,回到了養心殿。

陳小刀哭累了,已經被帶走了,余下的人諸如範興言,也只是能來上柱香,沒有被允許在靈堂多待。

老師喜靜。

周遭終於沒有其他人了。

寧倦走到棺槨邊,坐了很久,天色愈黑,周遭靜得仿佛能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他閉上眼,將腦袋貼在冰冷的棺木邊,卻嗅不到一絲讓他安心的熟悉梅香。

“老師……”

寧倦有些恍惚。

他已經忘記上一次和陸清則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沒有爭執,沒有互相試探,是在多久以前了。

這幾個月,陸清則一直被困於朝廷的爭端與他的步步緊逼之中,受盡委屈。

他眼眶發紅,輕聲道:“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陸清則停靈的第一夜裏,錦衣衛得令,四散在京中各地,踹開了第一個宅門。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前些日子,詔獄才關滿了衛黨和逆黨,盡數斬殺之後,空了還沒多久,又再次熱鬧起來。

等到白日的時候,鄭垚才歇了口氣,但得知消息,曾在私底下一起謀劃的所有人卻變了臉色。

從昨日陛下親自扶棺入城,將陸清則的靈柩停在養心殿,不合規矩地舉行皇家規格的喪葬之時,他們心裏就有些不安了。

不是說陛下對陸清則已經沒有了師生之情,準備兔死狗烹,擇日斬殺嗎?

不是說陛下多次看向陸清則的眼神裏都有著不耐煩的殺意,可怖無比嗎?

他們明明是順著陛下的心意做了事,怎麽會這樣?

難不成陛下和陸清則只是演給他們看的,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決裂過?

他們心驚膽戰之時,寧倦正在一心一意地為陸清則辦著後事,待在養心殿內一步不出,近乎不休不眠、不吃不喝,讓長順一度害怕陛下是當真想不開了。

事實並非如此,寧倦只是感受不到疲累,也吃不下東西。

每日唯一能讓他移開盯著靈柩的視線的,只有鄭垚的回稟。

“陛下,主要謀劃此事之人,是許閣老的女婿靜平候……馮閣老的大兒子,也有涉及。”

鄭垚回稟時,眼皮直跳個不停。

許閣老也就罷了,一個酸腐古板、自視甚高的糊塗老兒,如不是年輕時桃李天下,資歷頗深,早被革職了,但馮閣老是最初就支持陛下的人,他的女婿範興言,還是陸大人的好朋友。

大概是在陸清則的棺槨面前,寧倦沒有展露出太過可怕的神色,輕描淡寫道:“靜平候一家處斬後,許平也該致仕告老了,回鄉路遙,山匪眾多,看顧著點。”

聽出這句話背後的森然殺意,鄭垚的眼皮跳得更厲害:“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