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2/5頁)

還是鄭垚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帶著眾人叩首:“臣等領罪!”

寧倦沒有再看他們,叫來長順,吩咐陸清則的後事。

他答應過陸清則了。

若是他沒有做到,老師會很失望的吧?

雖然親眼看到了陸清則的棺槨,長順仍是有一絲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陸清則病骨支離的,看起來總是一副活不過三日的樣子,但這麽些年過去了,陸大人依舊好好的。

現在,陸大人,沒有了?

往後再也見不著了?

見寧倦的臉色看起來格外平靜,看不出分毫的其他異色,長順死死揪著小帕子,吸著氣將陛下吩咐的全部記下。

寧倦要陸清則的後事在養心殿舉行,以無比盛大、堪比皇家的規格。

這合不合禮數,長順已經無暇思考。

陸大人都走了,還有什麽合不合禮數的?

他很清楚寧倦的脾氣。

陛下現在還能克制著,是因為陸大人的後事還沒有安排好,等安排好了陸大人的後事,那些現在還在暗中發笑,覺得陸清則死了,拔去了眼中釘肉中刺,日子又能舒坦了的人,還能有安寧之日?

消息一傳出去,朝廷裏果然就此事又吵了起來。

許閣老直接帶著一批大臣求見,強烈反對讓陸清則在宮中舉辦後事,同樣趕來的還有陸清則的下屬,紛紛贊同陛下的提議,現在寧倦越是予以陸清則殊榮,他們胸口的郁氣就越能化解。

什麽低不低調的,陸大人人都沒了,他們無所謂了!

往日裏,寧倦會聽陸清則時不時遞上來的奏本勸諫,畢竟這些朝臣,許多都是一開始就支持他的,若是剛坐穩皇位,就收拾他們,未免不會叫人寒心,不肯再真心做事。

但現在沒有陸清則的勸了,這些人又如此不知好歹,寧倦不會再手軟。

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人怎麽看他,史書上又會如何記載。

聽著下面的爭吵不斷,寧倦沒什麽表情地扣下了茶盞的蓋子,“當”的一聲,眾人才暫時一消停,紛紛看來。

“從今日起,罷朝七日。”

聽到寧倦嘴裏吐出的幾個字,眾臣嘩然,許閣老面色發臭,還想再說,寧倦卻已起身,直接離開了南書房,長順皮笑肉不笑地躬了躬身:“許閣老,請走吧。”

一群言官哪兒肯離開,當即就準備跪在乾清宮外,長順看了兩眼,也不叫侍衛拖人,讓人去準備了幾盆水,倒在這些人跪的地方。

數九寒天,一盆水潑下來,很快就結了冰,浸透了衣衫,風再一吹,那寒意也不是單純跪在雪地裏能比擬的,跪了一會兒就受不住了,只能在心裏怒罵著這閹人的惡毒,暫時退卻了。

寧倦漠然地忽略了言官跪地勸諫的消息,走向養心殿。

步入養心殿時,他忽然想起什麽,扭頭望向更深處的深宮方向。

那裏有那座才新修好的宮殿。

美輪美奐,雅趣盎然,上面的題字是“隱雪軒”。

那是為陸清則精心準備的囚籠。

他謀劃著,想等陸清則從漠北回來,就將他囚藏起來。

老師心軟,總會被他磨得同意。

待在那裏面,陸清則不會再受到外界風風雨雨的幹擾,能被他好好地保護著,不會再受到傷害。

寧倦盯著那邊看了許久。

久到身側的侍衛忍不住小聲問:“陛下?”

寧倦慢慢地收回視線:“永封隱雪軒,禁止任何人出入,凡擅入者,格殺勿論。”

話罷,他跨進了門檻。

長順命人準備得很快,靈堂收拾妥當,陳小刀正跪在靈柩前,邊燒紙邊小聲說:“公子,你有沒有見到大將軍?你和他結個伴兒,路上也不會被欺負……今兒是你的生辰……”

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

寧倦的腳步一停,茫然地想,是啊,今天是陸清則的生辰。

幾日之前,他還期待著這一日,想著今日陸清則便能回來了,自此以後,懷雪就是他一個人的懷雪,不必再顧忌那些塵俗的目光,想怎麽叫陸清則,就怎麽叫。

往後陸清則的每一個生辰,他都要在這樣的空寂中度過。

寧倦的腳步忽然有些搖晃,走到棺槨前時趔趄了一下,眼前一暗,竟然就這麽半昏了過去。

不眠不休地趕了三夜的路,遭此打擊,就算是寧倦也站不住了。

長順緊急將徐恕請來了宮裏,給寧倦施了一針,又強行灌了藥。

寧倦意識模糊卻清醒,處於一種奇異的狀態。

分明躺在溫暖如春的寢宮裏,身下是柔軟是床榻,他卻仿佛回到了從前待在冷宮裏的時候,冷意像是透過破洞的窗縫,從四面八方滲過來,他一個人裹在冷如薄冰的被子裏,無論再怎麽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都會被寒意侵蝕。

那雙溫暖的手不會再探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