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3/5頁)

在被陸清則撿回去前,他是個流落街頭的小乞丐,飯也吃不飽,但喜歡到處找人打聽些新鮮事,是聽著史大將軍的名號長大的。

在他心裏,史大將軍就是無堅不摧的一面墻,永遠不會倒下。

但現在,這面守護了大齊多年的墻,要倒了。

寧倦隱蔽地掃了眼靜默的陸清則,容色矜冷:“長順,令太醫院的禦醫協同徐大夫,全力診治大將軍。”

長順應了一聲。

幾人的說話聲卻似驚動了半昏半睡的史大將軍,史容風混沌地睜開眼,先看到林溪紅通通的小兔子眼,勉力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老子還沒死呢,哭什麽。”

唐慶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流,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反駁:“大將軍,忌諱!”

“我都不忌諱,你們忌諱什麽。”史容風不太耐煩地嗆回去,扭頭看向寧倦,又看了眼站在另一側的陸清則,慢慢開口,“方才老臣似乎聽到陛下說話了。”

寧倦微頷首:“大將軍安心養病,無需擔心其他。”

史容風笑了一下:“老臣都到這份上了,也沒什麽太多的牽掛,只有兩件事想求陛下。”

寧倦:“大將軍請說。”

“臣在漠北駐紮多年,夫人與許多兄弟也都埋葬於漠北,請陛下允準,待老臣百年之後,在京城留一衣冠冢,這副殘軀,便帶回漠北下葬。”

這是在交代後事了。

寧倦自然應允。

“還有一件事,”史容風說話有些費勁,胸膛起伏得厲害,像某種殘破的風箱,“老臣與陸太傅一見如故,難得的忘年之交,陸太傅也與犬子交好,臣鬥膽,希望屆時能讓陸太傅送一程。”

寧倦的臉色這才微微變了變。

陸清則也怔了一下,沒想到老將軍到這時候,居然還在想辦法幫他。

周遭陷入靜寂,寧倦望向陸清則的眼神難以捉摸。

陸清則現在躲著他,會趁著這個機會逃走嗎?

不,不會,老師向來仁慈悲憫,若是他逃走了,余下的人免不得會受責難,他不會忍心的。

考量了片刻之後,寧倦終於還是點了下頭:“朕允了。”

見寧倦松了口,史容風滿意地點點頭。

只是說這麽幾句話,就耗費了他全部的精力,幾乎在下一瞬,他又陷進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徐恕擺擺手,毫不在意屋裏都是些什麽身份的人,語氣不太耐煩:“除了小世子,都出去吧,別打擾大將軍休息了。”

陸清則只好跟著其他人一齊出了屋。

方才在屋裏,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史容風身上,陸清則還可以遠遠地站在一邊,無視寧倦,現在出來了,身為臣子,就不可避免地要打個招呼,說兩句話。

兩人対視一眼,陸清則有點說不上的別扭,輕咳了聲:“多謝陛下允準。”

寧倦沒搭腔,余光落在陸清則裹在雪白狐裘裏的單薄肩膀上,心裏半酸不苦地想,比去歲倒是要瓷實些了。

畢竟往年到這個時候,陸清則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

再過段時日,那座宮殿就能完工了。

他也要按捺不住將陸清則藏起來的欲望了。

看寧倦還是不吭聲,陸清則猜他還在為那盞冰燈的事生悶氣,躑躅片刻,“那盞冰燈”幾個字還是吞回了肚子裏,默默和寧倦站在圍欄邊,抱著懷裏的手爐,望著紛紛揚揚的小雪發呆。

寧倦不走,他也不好有其他動作。

好在寧倦是個高大挺拔的少年了,也不知有意無意的,擋了迎頭的風,也沒那麽冷。

等呼嘯的風雪稍停,寧倦才大步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注意點身子。”

別把他好容易調養好的身子又病壞了。

那可是他的。

長順苦著臉回過頭,朝陸清則拜了拜手,又小碎步跟了上去。

等寧倦的身影消失在眼底了,陳小刀才敢哆哆嗦嗦地靠過來,滿眼困惑:“公子,您和陛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見瞞不過了,陸清則只好坦白了一半:“與陛下生了些小矛盾,不打緊。”

“什麽不打緊啊!”

陳小刀就是再遲鈍,這時候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陸清則把他安排到史大將軍身邊,不止是為了讓他陪著大將軍和林溪的。

但相比憤怒,他更多的是震驚:“陛下難不成當真相信了那些言官的話,公子你是什麽樣的人,陛下還不清楚嗎!陛下難不成當真要鳥盡弓藏,殺、殺了你嗎?!”

鳥不鳥盡的不一定,但弓藏是很有可能了。

陸清則無奈道:“小點聲,小心吵醒了大將軍。”

陳小刀忿忿地閉上嘴,嘟囔:“我就是太驚訝了。”

“放心,真的沒事,你只要好好待在林溪身邊便好,”陸清則摸摸他的腦袋,“信我,嗯?”

陳小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最後還是沒吭聲,聽話地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