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3/6頁)

陸清則兩輩子受到的刺激都沒今天的大,攥緊了拳頭,反復在心裏告誡自己,這是自己養大的崽,現在只是在叛逆期,他不能沖動。

如此反復了幾輪,呼吸才平穩下來,陸清則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你還當我是你的老師嗎?”

身後一陣靜默。

半晌,陸清則聽到寧倦低聲叫:“懷雪。”

陸清則睫毛一顫,藏於袖下握著的拳頭又緊了緊。

每次被寧倦叫自己的字,他總會有種沒來由的心裏一緊的感覺。

少年的嗓音有些喑啞:“我長大了。”

不是那個需要被握著手教寫字的小孩兒了。

陸清則抿了抿唇,垂下眸光,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之前我們打賭,我贏了,你說的,願賭服輸。”寧倦低聲道,“現在我要提出我的要求。”

陸清則的眼皮跳得更快。

要求?

寧倦若是敢提出什麽不該提的,他現在就把他丟外頭的池子裏去涼快涼快!去他的君臣!

寧倦問:“懷雪,你還守約嗎?”

陸清則靜了靜:“你說。”

“我的要求是。”

寧倦吐出了他的要求:“往後不要再叫我的小名了。”

從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從陸清則嘴裏叫出來的“果果”這個稱呼,帶來的就不再是單純的親昵,而是刺耳了。

這個小名時時刻刻地在提醒他,陸清則在把他當做一個小孩兒在看待。

要從這段師生關系裏爬出去,至少他得讓陸清則先明白,他不是小孩子。

陸清則都做好毫不留情訓斥的準備了,聽到這個要求,差點出口的話堵在喉間,不上不下地嗆得慌。

改稱呼嗎?

當初紅著小臉讓他叫小名的是寧倦,現在堵著他不讓走,讓他改掉這個稱呼的也是寧倦。

這個稱呼像一條紐帶,連接著他們之間穩定的師生關系,無疑是很特殊的——一個帝王,願意被老師稱呼小名,淡去君臣關系。

這與歷代帝師與帝王之間,也是有別的。

而現在寧倦似乎想要掀翻這個關系。

剔除這段師生關系,他們是什麽?

君臣麽。

陸清則的唇角抿得有些發白,那些藉由師生關系帶來的安全感驟然被抽空了大半。

但他只是點了下頭:“我明白了。”

旋即推開寧倦的手,拉開門走了出去。

寧倦望著他離去的身影。

重陽當日,他其實是準備擒住了剩余的衛黨,就去找陸清則,明明白白地袒露一切,讓陸清則不能再裝傻充愣。

沒想到陸清則會被樊煒劫走,風寒加重,燒得厲害,他緊緊抱著陸清則守了一整夜,忍不住想起在江右那一次。

最後顧忌陸清則身體不好,還是按捺住了性子,沒有在得權之後立刻行動,給陸清則時間去想明白。

但他心裏清楚,他再怎麽寬容,也不能容忍陸清則的拒絕。

他是皇帝,想要的自己拿。

這是陸清則教他的。

去過宮裏一次後,陸清則一連多日未再進宮。

順便淡淡吩咐陳小刀,不用再每日端藥來給他喝了。

陳小刀擔心陸清則身體,嘀嘀咕咕的,不太樂意,懷疑陸清則就是又嫌藥苦,不肯喝藥了,瞧他屋裏那盆盆栽,都被澆成什麽樣了。

話還沒出口,被陸清則微笑著看了兩眼,陳小刀就咽了下話,不敢再嗶嗶。

總覺得公子眼裏好像帶著殺氣。

陸清則依舊很少出門,態度低調,但他的身份不允許他低調。

京中的風雲沒個消停,動國子監,等於動了京中高門大戶的利益,讓女子入學更是讓許多人不滿,彈劾陸清則的奏本一下多了不少。

甚至連從前站在陸清則這一邊的禦史,也有不少轉了風向。

“肆意進出後宮”“驕橫無禮不尊禮數”“有結黨營私之嫌”“不事早朝”“德不配位”等等帽子一頂接一頂扣下來。

言官盯緊了陸清則可以隨意進出後宮,且能在宮裏坐禦駕這兩點,痛痛快快地寫了十幾封奏本,全部遞上了陛下的案頭。

若是陸清則和寧倦還是往常那般,師生情堅不可摧的樣子,許多人開口前可能還會有點顧忌。

但陸清則和寧倦看起來似乎鬧僵了,誰都知道帝師與陛下師生不和,前幾日還有宮女太監看到,陸清則神色不快地從武英殿走了出來,陛下的臉色也不好看。

似乎是和陛下又起了沖突。

善於揣摩聖意的大家夥忍不住琢磨著,陛下是不是準備鳥盡弓藏了。

畢竟陸清則現在的權勢不小,吏部又是最方便結黨營私的地方,誰知道過幾年朝堂上會不會再出現一個“陸黨”。

再來個黨羽之亂,本就被霍霍得扶不起來的大齊,可能就真承受不住了。

眾人自感揣摩到了聖上的意思,加之看陸清則的確越來越不順眼,群情激憤地投了奏本上去,以為陛下會順勢有什麽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