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重陽當日,登高祭祀途中,衛鶴榮殘黨意圖謀逆,提前埋伏了數百人在山上,不料皇帝陛下早有預料,黃雀在後,當場擒獲了所有逆黨,為首的兵部侍郎崔晉被就地格殺,其余人等,悉數交歸北鎮撫司。

除此之外,劫持陸太傅的樊煒等人,除陸清則以毒箭封喉的樊煒,其余人全被帶回了京城。

不過陸清則也沒精力聽這些。

還沒回到京城,他就昏迷過去了。

樊煒將他丟在濕冷的地上,加重了風寒,即使即使用了藥緩解了頭疼,回來的路上,陸清則渾身熱燙得像一塊被丟進火堆中的石頭,仿佛下一刻就會因過度的熱度炸裂,還好徐恕被叫過來隨行,及時給陸清則又施了針。

回到宮裏時天色已暗,陸清則的意識已經徹底模糊,一會兒含糊地說冷,一會兒又覺得太熱,想要掙出被子。

寧倦只能用被子將他裹起來抱緊,免得他受冷。

床幔低低垂落,鄭垚跪在地面,前來稟報捉到的樊煒殘黨,模糊覷見裏面的情景,眼皮止不住狂跳。

下山的時候,陸清則是被陛下抱著走的。

他當時偷瞄了一眼,也沒覺得有問題,畢竟陸大人都半昏迷過去了,讓其他人抱陸大人下山,陛下肯定不允。

但現在都回宮裏了,陛下在床上還抱著陸大人,這是不是就有點……

鄭垚腦中閃過陸清則那張臉,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不是吧?

寧倦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面不改色地聽完鄭垚的匯報,冷淡地應了聲:“先將秦遠安帶去北鎮撫司關押著,其余人……”

床幔後傳來冰冷的兩個字:“極刑。”

膽敢傷害陸清則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鄭垚欲言又止了下,最後還是無聲磕了個頭,退了下去。

周遭安靜下去,只有懷裏人略微沉重的呼吸聲。

寧倦用指尖撫平他因高熱而緊蹙的眉尖,憐惜地吻了吻他眼角的淚痣:“沒事了,老師。”

“我聽你的話,快點好起來吧。”

陸清則昏迷了兩日,終於在一場場光怪陸離的噩夢中醒來。

睜眼迷瞪了會兒,意識緩緩歸位後,陸清則掃了眼周圍的布置,就知道這是哪兒了,半點也不意外。

寧倦的寢殿。

小崽子從小就是這樣,不管是什麽,總要叼進自己的窩裏看著才放心。

雖然還未到冬日,地龍已經提前燒了,暖融融的,長順就守在床邊,托著下巴打著盹兒,沒防手一滑,下巴嘭地砸在椅背上,疼得哎喲哎喲叫喚,發現陸清則睜著眼,揉著下巴大喜過望:“陸大人,您可真是嚇死咱家了,陛下把您抱回來時,您渾身燙得喲……您餓不餓?咱家去廚房叫午膳,哦,還得去稟報陛下!”

見長順跳起來要忙碌,陸清則按著額角,嗓子像是被砂礫磨過,聲音又低又啞:“陛下呢?”

長順趕緊為寧倦解釋:“陛下一得空就守在您身邊,只是現在前朝的事太忙了,兩刻鐘前才走呢。”

衛黨剛拔除,寧倦大權得握,繁忙程度是在江右時的幾十倍,確實不能每時每刻陪在陸清則身邊了。

陸清則反倒覺得松了口氣,悶悶咳了聲,慢慢撐坐起來,懨懨地擺擺手:“不必去稟報陛下了,拿點清淡的東西來,我吃完便回府了。”

長順心裏一咯噔,擠出笑來:“您身子還沒恢復,在宮裏多休養幾日吧,您看您一臉病氣的,陛下又要茶不思飯不想地擔憂了。”

長順,你倒是很會為寧倦分憂。

陸清則看他一眼,不鹹不淡道:“我當不起陛下的茶不思飯不想,去吧。”

長順頭皮發麻,不好違抗陸清則,但更不敢違抗寧倦,笑著應了,一出門就抓來自己的小徒弟,讓他跑腿去稟報陛下。

等陸清則喝完粥,捧著長順端來的濃黑苦藥,正漫無目的地思考能不能建議徐恕多做點藥丸的時候,寧倦便回來了。

少年帝王還穿著頗為正式的玄服,渾身裹挾著幾分從外頭帶來的寒意。

也可能是他自個兒散發出來的。

陸清則絲毫不奇怪寧倦怎麽回來得這麽快,心裏一嘆:就不能有讓他意外一點的發展嗎?

寧倦俊美的臉容緊緊繃著,顯得有些冷峻,進來先仔細看了看陸清則的臉色,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色緩了緩:“比昨日好些了。”

陸清則由著他忙活,低頭喝藥。

寧倦也不說話,就站在床邊等他喝藥,看他雪白的喉結清晰地滾動了幾下,眸色微暗,一時心底竟不由自主地生出個可惜的念頭:怎麽就這麽乖地把藥喝下去了呢?

若是陸清則嫌藥苦,不願意乖乖喝藥,他就可以給陸清則喂藥了。

不是在陸清則意識不清時喂,而是在他清醒的時候。

那雙漂亮的淺色眼眸驚詫地瞪大時,應當也漂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