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3/4頁)

陸清則愣了一下。

怎麽還要特地把他支走再談?

但寧倦做的決定,他一般不會反對,也不會利用老師的身份,強硬地要求寧倦做什麽,只是心下失落了一瞬,便點點頭,沒有非要插手不可:“好。”

見陸清則轉身回了房,寧倦的臉色徹底沉下來,一整衣袖,下了台階,大步朝外走去,一直走到書房裏,才叫了聲:“鄭垚。”

鄭垚和小靳一直跟在後頭,聽到叫喚,低首應聲:“陛下請吩咐。”

寧倦從桌上撿起兩本名冊,漫不經心地翻開,薄唇啟合,似乎是自言自語:“朕好像讓他們誤以為朕很仁慈。”

那語氣也不冷,尾音卻滲著股說不清的森寒,直往人頭皮裏鉆,聽得鄭垚眼皮又跳了跳。

寧倦掃了眼手中的名冊,丟過去:“去做你該做的事。”

一刻鐘後,在官署裏休息了幾日的錦衣衛全員出動,騎著快馬飛散出城,如雷的馬蹄聲踏遍江右。

不到一時辰,十數個曾在這場天災人禍中火上澆油的酷吏從大牢裏被提出來,鎖上鐐銬。

鄭垚騎著馬,拖行這十幾人,一路到了洪都府。

洪都府的百姓雖未受災,但在江右這班子地方官手下過得也十分水深火熱,在發現被拖行的竟是平日裏那些高高在上盤剝自己的官員後,百姓們一下沸騰了,幾乎是全城出動,圍觀唾罵。

繞城跑馬一圈後,這些人也都半死不活,快沒氣了。

鄭垚將人拉到城門口,臉色冷酷:“爾等貪汙受賄,玩忽職守,魚肉鄉裏,罪不容誅——依陛下禦令,當庭斬首!”

十數人腦袋哐當落地,一溜被掛於城門之上,梟首百日。

江右的百姓平日裏受夠了欺壓,這會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拍手叫好,爭相圍觀。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各地。

前些日子,因陸清則病重,寧倦心余力絀,便將部分被關押的官員放了出來,協同處理江右的事務,以免冗務纏身。

拖到洪都府當庭斬首的,都是當時沒有放出來的那批。

被放出來、逃過了一劫的剩余人得知消息,三伏天的,一股涼意也從腳底竄上了後腦勺,冒著涔涔冷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稍重一點,自己的腦袋就得跟著掛上去。

沒被放出來的,自然是罪大惡極的。

他們被放出來的,應當是……沒事了吧?

眾人劫後余生般地想著。

然而很快,鄭垚就大搖大擺地領著錦衣衛來逮人了。

各個官署又被清空了一波,包括集安府外病患所。

所有人戰戰兢兢的,皆以為自己就要被押去城門口,赴往黃泉路了,沒想到他們並未被拉去洪都府砍頭,反而被帶回了集安府官署,隔著門跪見了聖上。

眾人面面相覷,茫然的同時,心裏又生出了幾分希望。

陛下莫不是召他們來問話的,還有一線生機?

寧倦靠坐在椅子上,面前攤著院子裏跪著的那批官員的名冊,上面列著名字、官職、生平作為等,除了錦衣衛的調查,剩下的來自之前見過的幾大商戶,以及獄中的拷問交代。

他執起朱筆,沒有多余廢話的意思,輕描淡寫地劃去第一個名字:“程嶽秀。”

外面傳來一陣長刀破肉聲。

慘叫與驚呼隨即而至,磕頭求饒聲也響了起來,烏糟糟一片。

寧倦眉也沒擡一下,繼續劃去下一個名字:“朱瑋。”

“姚茂。”

“蔔斌。”

“桂玉平。”

……

朱筆劃去姓名,一個個名字念出口,面前的名冊仿佛生死簿,少年帝王的聲音成了催命符。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外面的驚呼慘叫求饒也漸漸消弭,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長順屏息靜氣伺候在旁,等了許久,見寧倦隨意翻弄著名冊沒再說話,試探著開口:“陛下,可是結束了?”

寧倦“嗯”了聲,擱下了朱筆。

老師告訴過他,水至清則無魚,若是都殺光了,江右恐怕也要陷入癱瘓了。

修剪點爛枝爛葉罷了。

此番數十名官吏的血潑灑而下,足以染成江右本地官頭頂的血色陰影。

不僅是江右的地方官。

消息傳出去,想必各地的官員都會對傳聞裏懦弱無能的少帝改觀,不敢再輕視怠慢,陽奉陰違之舉也能減少不少。

余下的這些再行處置,罰奉降級皆看功過。

屋內沒有再傳出聲音,鄭垚估摸著是結束了,甩了甩刀上淋漓的鮮血,兇悍的臉上皮笑肉不笑:“陛下的話說完了,諸位還不叩拜謝恩?”

滿地流淌著溫熱的血,溪流般潺潺而流,染過活下來的人的膝蓋,混著他們滴下來的汗水。

余下的官員身體抖得停不下來,仿佛現在不是三伏盛夏,而是數九寒天。

鼻端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眼風稍稍一歪,就能看到滿院倒地的、臉龐或相熟或陌生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