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2頁)

要是沒看到宴雲何是怎麽給虞欽喂藥的,宋文一定很樂意幫忙,這本就是下人該做的事情。

只是現在,宋文顫顫巍巍地看著宴雲何。

宴雲何收回手,看了眼床上的人,又望了望宋文,臉突然陰了大半:“你來喂。”

宋文僵著臉,小心地坐在了宴雲何讓開的位置,剛拿起勺子,宴雲何就在身後說:“不先給他墊個帕子嗎?”

就在宋文手忙腳亂找來帕子,好後,剛勺起湯往虞欽嘴邊送,就聽宴雲何的聲音再次傳來:“這麽燙你直接喂?”

宋文簡直要哭了,他都開始在想,為什麽剛才一進來,不放下參湯就走。

虞欽溫和道:“沒關系,不要緊。”

宋文覺得有關系,很要緊。

他跟火燒屁股般站起身,把湯往宴雲何手裏一塞:“我差點忘了,管事剛才來問我明日采購的單子,我得出去忙了,大人還是你來吧。”

說完後,宋文小跑地出了屋,步伐匆匆,跟被狗攆似的。

屋裏靜了下來,宴雲何再次坐下,給虞欽喂湯。這一回他們誰都沒說話,屋裏變得極靜。

屋外寒夜風吹,窗欄輕微作響。

虞府不似永安侯府這般奢靡,最多冬日室內燒些木炭取暖。

宴雲何直接把虞欽帶回了自己的房間,床鋪柔軟,房中溫暖。用過湯後,虞欽明顯困倦極了,卻仍然強打精神。

“想睡便睡吧。”宴雲何放下一半的床幔:“我就在外邊的榻上,你有事喊我。”

說完,宴雲何剛想將燭火熄了,就聽到虞欽在身後說:“宴雲何。”

宴雲何頓住了步子,虞欽又輕咳數聲:“日後莫再心慈手軟了。”

如果今夜宴雲何沒有遇到虞欽,那樣重的傷勢,又是這樣的深冬夜,或許明日醒來,這世上就沒有虞欽這個人了。

宴雲何的手指顫了顫,他胸前後背,皆有舊傷,那一刻仿佛隱疾復發,整片都泛起疼來。

“我知道了。”說完,宴雲何擡手揚下了另一半床幔,吹滅了燭火,前去外間的榻上。

宴雲何久久未睡,他靠在榻上,怔怔發呆。裏間不時傳來翻身輕咳的動靜,呼吸聲時輕時重,宴雲何知道,受傷時只是疼,受傷後卻是磨人。

但是即便如此,虞欽也沒有叫過宴雲何的名字。

直到窗外的光線由暗變明,房中才隱約傳來些許動靜。

宴雲何睜開眼,裏面血絲密布,他一夜未睡。猛地起身,他走向房中,虞欽正艱難地穿上外衣。

“你這是在做什麽?”宴雲何眉心微跳,已是動怒。

虞欽臉頰泛紅,竟詭異地有了些氣色:“我該回去了。”

宴雲何上前摸向他的臉,果然觸手溫度滾燙。虞欽竟躲不開他的觸碰,想來跟這場高燒有關。

“你回床上躺著,我去給你叫大夫。”宴雲何說完便想走,他的手腕卻被虞欽握住了。

拉著他的力道很輕,宴雲何卻感覺掙紮不開。

“宴雲何,我該回去了。”虞欽再次道。

哪怕有小太監為他們掩去宮中痕跡,方知州又安排了人裝成虞欽回府,但只要虞欽耽擱多一日,太後就有可能發現不對。

虞欽才因辦事不利受罰,要是讓太後發現宴雲何竟然救了虞欽。

那黑嶼亂山之事,就不會被定性成意外,而是虞欽和宴雲何聯手欺瞞於她。

到那時,不只是虞欽,連宴雲何都會很危險。

宴雲何僵著身體,沒有動彈,虞欽重新穿上那件被血浸透,被宴雲何棄之一旁的黑色裘衣。

虞欽只是短暫地脫去了這件衣服一夜,清晨到來,他還是需要穿上。

深色能掩蓋所有的臟臭,虞欽仿佛聞不到那難聞的味道。

宴雲何喉頭微動:“我給你換一件吧,這件……”

“宴大人。”虞欽出聲打斷道:“我習慣了。”

習慣什麽,是這血的腥臭味,還是時時刻刻都小心謹慎,亦或者是疼痛,適應了常人無法習慣的一切?

“不必送了。”虞欽留下這句後,便松開了宴雲何的手。

宴雲何握緊拳頭,聽到房門一關一閉,風雪聲湧了進來,虞欽走了。

他分明什麽都沒帶走。

卻又像帶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