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離得近,那是一個只需往下湊近些許,就能親吻的距離。

虞欽的下唇有些紅,被他剛才喂藥的時候磨的。宴雲何放肆地打量著對方,毫不遮掩。

他知道是虞欽傷得太重,才會這麽順利地被他帶回府中。如若不然,這個人怕是恨不得暈在外面,也絕不會踏入這裏一步。

他的話語落進虞欽耳中,這人卻再次閉上眼,以沉默回應。

就好似石子沉進湖泊,泛起漣漪,隨後又歸於平靜。

宴雲何重新拿起杯子:“要是不想呆在這,就早點好起來。”

虞欽顯然知道,住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以當宴雲何再次將杯子遞到他嘴邊,他乖乖張嘴喝下。

姿勢緣故,水順著唇角淌下,洇濕了壓在身下的頭發,虞欽皺了皺眉,還未說話,宴雲何便用帕子擦去了那抹濕潤。

他順手把帕子塞進自己懷裏:“虞大人,那種情況下,無論是誰我都會救,你不必想得太多。”

能把虞欽傷成這樣,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太後為何要這麽懲罰虞欽,是因為宴雲何不但活著回來,還在宮宴上擊退刺客。

事實上,宴雲何覺得太後其實並不在乎他的死活,而是她不允許虞欽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

犯錯便要處罰,罪不致死,便在刑罰上施加折磨。太後根本沒把虞欽當作人看,她給了虞欽都指揮使位置的同時,也叫虞欽定期服毒。

讓虞欽成為了她手中的一把孤刀,無法與任何人結盟,幹著最下作的臟事。

只能依靠著太後的他,是隨時可以被丟棄的武器。

“你放心,我不至於在這種時候趁人之危,只為報黑嶼亂山上那一推之仇。”宴雲何說。

虞欽忽然咳嗽起來,身體的緊繃導致傷口再次淌出血來。

宴雲何忙把周大夫留下來的藥取出,往他背上倒。

虞欽的身體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瘦弱,相反他擁有一副很不錯的體魄,只是如今這背弄得鮮血淋漓,宴雲何也無心去看他的身材到底如何。

他手重,百來兩的藥被他抖落大半。

虞欽疼得背上的肌肉都崩緊了,他抓著身下的床單,輕輕地嘆了口氣:“宴大人,這種事還是勞煩他人吧。”

宴雲何收了瓷瓶:“你在我府中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比上藥時的粗暴,宴雲何給虞欽處理傷口時,動作細致輕柔。

注意到虞欽的視線,宴雲何神色自然道:“我第一年被調去大同鎮,開始也是從小兵做起,軍醫太少,小傷不能麻煩人家,只能跟同營的兄弟互相上藥。”

虞欽看著宴雲何的衣襟,那被衣服掩蓋的身體,傷疤只多不少,觸目驚心。

“冬天受傷還好,夏天要是傷口沒處理好,那才叫惡心。”宴雲何皺眉道:“和我玩得最好的兄弟叫趙成安,跟個姑娘一樣愛幹凈。我去出任務,衣服上要是沾了血回來,他甚至不給我進屋。”

宴雲何隨意地扯著往事,轉移著虞欽的注意力,讓他別集中在傷口上,那會更疼,這招還是趙成安教他的。

虞欽仿佛聽入了神,還問了一句:“即是你的好兄弟,怎麽不一起帶回京。”

宴雲何放松道:“他跟著祁將軍比跟著我更好,現在都升到副將了。”

“雖然人長得跟個小姑娘一樣,但他的酒量相當了得。”宴雲何說起來這事,就忍不住笑:“剛進兵營那會,有老兵看不慣他的長相,故意挑釁。結果被他喝到趴下,至此以後,見到他就繞道走。”

“我前陣子還跟他通了書信,等有朝一日他來京城,又或者我去遼東,定要見面好好喝一頓。”宴雲何目露懷念道。

虞欽眸光微動,卻什麽也沒有說。

閑話幾句,傷口也處理好了。

宴雲何將染血的紗布都收拾好,門就被敲響了。

宋文鬼鬼祟祟地冒了個頭進來,宴雲何擰眉道:“幹什麽呢?!”

發覺房中不是自己所想的畫面,宋文松了口氣,端著手上的東西進了房間,又用腳後跟把門關上。

這麽做很不體面,但宋文也沒辦法。

他生怕漏了個門縫,房間裏的秘密就會泄露出去。

“大人,你要的湯來了。”宋文把參湯端到床前,遞給宴雲何。

宴雲何凈過手後,剛想接過參湯,就聽虞欽說:“這是……”

“我的長隨宋文。”宴雲何回道。

宋文機靈道:“虞大人不必擔心,我嘴巴很嚴,不會透露出半點消息的。”

虞欽沖宋文客氣笑道:“那就麻煩你了。”

宋文被虞欽這一笑弄得發暈,連這人的身份,曾經做過的事都忘了大半。

剛想說不麻煩,就見虞欽看向他手裏的參湯。

意思很明顯,他說的麻煩你,不僅僅是讓宋文保守秘密,還要讓他幫忙喂湯。